第七章
此时,昭儿等人口中那个“莽夫”早已关门大吉。他才方活动些筋骨,意犹未尽,却也只能无所事事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天色破晓,宅院里悄然无声。
此人脚下轻盈,走起路来毫无声响,险些吓着迎面而来的另一人。
“你、方才与人动手了?”
若贾琏等人见了,便能认得出来,开口询问之人正是他们刚搬来时偶然间打过照面的下人。
他许是起得早,些微听见了大门外咋咋呼呼的动静,赶过来询问一二。
“你可莫要意气用事,隔壁那户人才搬来没几日,你若生了事,恼了我们小爷不高兴……”
“一时手痒罢了。”此人颔首,转身离去。
“嘶……”后者站在花坛边无奈叉腰,望着远去的魁梧身影,一时也拿此等三教九流人士没辙。
午后。林黛玉想去医馆,遣人到贾琏那传话。却被贾琏一口回绝。
于是林黛玉亲自来到贾琏住的院子外。
此时贾琏的院子里正人头攒动,热火朝天,各个议论纷纷。
昭儿说:“无耻之徒!肯定是仗着咱们不会将此等小事告上公衙。”
谭蔡道:“蛮横无理!隔壁那户简直欺人太甚!琏二爷,不如小的们也回敬一番如何?”
贾琏点评道:“尔等蠢话连篇——也倒回去!”
昭儿、谭蔡:“……”
好嘞!
贾琏余光瞥见立在院外的林黛玉,忙起身走上前去,坚持己见道:“林表妹既然身子未见好,不如留在府中,要吃什么药,叫人去医馆抓药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林黛玉抬眸,问他道:“琏二表哥今日身子好些了?”
说着她还往里望了一眼他的小厮们。
那“貘”,倒是越发逼真了。
看来贾琏一如既往的不愿她出府。
林黛玉被回绝后,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也听说了今早府门外的喧闹事。
她忽停下脚步,同身旁丫鬟说道:“既如此,那门外的药渣,替我取些回来。”
不久。昭儿等人听从完贾琏的吩咐,转道又去了一趟医馆。
跛足郎中瞧见他们脸上又挂了新彩,忍俊不禁道:“淡妆浓抹总相宜。”
昭儿等人身子骨又疼,脸上又挂不住,满是尴尬,于是将自己所受之伤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番。
“哦,原来如此,”跛足郎中颇为赏脸地应和道,“小兄弟打虎不易。无论如何,还是性命要紧呐。”
正巧远处茶楼上,正在唱那景阳冈武松打虎的评话。[1]
“……哪晓过去的人啊,说活在世上有四个字,酒、色、财、气。武松只好两个,好贪杯、好动武之气。才色二字,无他之分。他看见镇市小、酒店又小,恐怕没有好酒吃,故而未曾进门,先问一声好酒?”
“‘爷,小店别的东西不敢讲好,酒的身份怪高,外人送小店八句。’”
“‘哪八句?’”
“‘造成玉液流霞,香甜美味堪夸,开坛隔壁醉三家,过客停车住马,洞宾曾留宝剑,太白当过了乌纱,神仙他爱酒不归家,他上哪里去啦?醉倒在西江月下!’”
“‘好——酒!’”
……
是夜。昭儿、谭蔡几人整装待发。
白日里听得二爷号令,在他们回敬隔壁那户之前,就如同沙场点兵,得先摸一摸隔壁那户什么来头。
早先他们几人便是吃了不知底细的亏,以为敌寡我众,大意了。谁晓得那蛮夫双拳虎虎生威,好生蛮力,仅以一人赤手空拳,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想当初,前不久他们众人在行船途中与水匪鏖战,大败匪徒,如同神兵天降,勇武无敌,怎料却在这弹丸小镇里落了威风,好生憋屈。
夜半三更狂风起。
院墙高耸,冬风猎猎。
昭儿、谭蔡几人隐匿在树丛中。
片刻后,见此宅院内幽静冷清,一个值夜的下人都没有。
私闯民宅有失礼仪,但他们钻的乃是狗洞。狗都能随意进出之门,他们进来一番好似也说得过去?
昭儿低声说道:“我猜对了,小门小户,不足畏惧。”
谭蔡点头道:“平日里都没瞧见他们有门房,想必没雇多少下人。”
这样便好。只要不是也像他们贾家般客居小镇的大户人家,今后他们如若动手回敬,这户人家也奈何不了他们。
昭儿、谭蔡等人心中有底后,正要折返出狗洞,转身时瞥见不远处有两间相连的矮屋,谭蔡猜道:“许是那‘蛮夫’就住在那两间屋子内。”
昭儿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酸的眼眶,在黑暗中与谭蔡相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朝那两间矮屋鬼鬼祟祟走去。
他们刚走近前去,忽然瞧见一个总角小童,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昭儿等人一惊,忙不迭转身往四下隐匿。
夜色沉沉,暗淡的月光下,只见那总角约莫十岁上下的年纪,瞧着比昭儿还小,正掩着哈欠,端着硕大的木盆,慢悠悠地走进矮屋内。
暗处的昭儿和谭蔡见人进去了,才趁机慌不择路地折返而回。
等回了他们的府中,众人皆信心倍增。
“对付不了那个蛮夫,我还拿捏不住那小儿?”
“药渣准备好了?”
“咱们便等天亮前,趁那蛮夫开门之际,将咱们的药渣倒在他的脚下,让他也替咱们好好踩踩!”
与此同时,矮屋内,那总角小厮打着哈欠,将木盆递给屋内之人。
他睁着一双瞌睡朦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里看了一眼,抱怨道:“你这粗人,我家小爷雇你来,可不是随你使唤我的。”
那武夫只回道:“你换条道回去。明日不必送来了。”
总角小厮欲言又止,又朝里望了一眼,随后转身打着哈欠回去歇息了。
长夜漫漫,昭儿等人只朦朦胧胧眯了一会儿眼,好不容易等到了时辰,几人忙相互推搡醒同伴,即可蓄势待发,直奔大门外。
一干人等麻溜地取下门栓,打开自家大门,皆是手提药盅,乘着月色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君子报仇,十年太晚。白日里让咱们好忍,今儿个便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的药渣的厉害——啊呀!”
“哗啦”一声!
打头的昭儿等人便被迎面而来的药渣泼了满身。
漆黑的冷风中,热乎的药渣,像是才出炉没多久。药香弥漫,令人咋舌。
“你你你……”
那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宛如真当是他无心之举,毫无犹豫愧疚之意。
而后,唯有大门外一个两个三个的,留在风中凌乱。
火烧眉毛了呦!
从未有人敢如此折辱贾府,昭儿几人哭喊着求贾琏做主。
天还未亮,贾琏怨气十足地坐在床头,亦是不甘心。
“好蠢东西,怎又让他人先下手了?”
他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又坐到黄花梨木圆桌旁,左思右想,又觉昏瞑烦闷。
贾琏连日来都未好睡,眼前不中用的下人还连一桩小事都办不好,他才觉渴了半夜,于是拍案而起:“来人,斟茶。”
昭儿忙递上。
贾琏看也没看,接过怒饮一口,然后——
“噗!”
忍不住喷了出来。
“里头是什么东西?”贾琏捂嘴质问。
昭儿怂兢:“回二爷,是您的药。”
“我哪来的药?!”
“回二爷,郎中说,让小的捎上带回……”
贾琏气得捂住了自己的额角。
于是,等清早林黛玉见了人,便盯着贾琏的脸说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关着你呢。”
贾琏大清早已喝了好几盏茶,才将口中的药味压了下去。
他见了来人,便知林黛玉又来催他放她出府去医馆了。
“林表妹今日还头疾?”
“琏二表哥今日不头疾吗?”
贾琏以为她又要闹了,正要劝说,却见林黛玉手中递出一方油纸包裹着的药渣。
见了此物,贾琏立即后退半步,还以为是自己喝的药的药渣,脑海中甚至都浮现出了那跛足郎中如影随形般的脸庞。
“琏二爷,这是大门口的药渣,”林黛玉身旁的紫鹃说道,“昨个姑娘遣人去医馆,寻郎中问了方子。”
贾琏闻言犹疑。
……这小镇上真有可靠的郎中吗?
林黛玉见今日自己依旧无法出府,便也无意多言,又回去了。
不一会儿。昭儿等人都听说了,隔壁府住了一个病秧子。
看了药渣的郎中们都说,那药的方子不是他们开的。许是患病之人从别处所获的独家秘方,并非从镇上求医所得。而且说那药方中皆是烈药,名贵难得,可谓是起死回生之救命良方。
如此想来,怪不得隔壁这户人家一天到头大门紧闭,府中主人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来已是病入膏肓,全靠名贵的药吊着性命苟且偷生罢了。
还有那个蛮横无理的下人,想必是一不做二不休,急于主人的病情、胆大妄为地竟敢直接将药渣倒在就近隔壁邻居大门口。
一番推演后,贾琏也深以为然。
而后,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贾琏午后刚睡下,就听见外头响起了动静。
“爷!我的爷!”
惊得他一回生二回熟地立即坐起。
缓过神来才听清叫的不是他,而是隔壁那户人家宅院里传来了叫苦连天的喊声。
昭儿等人也正蹲在他们院子内的墙角边,伸着耳朵听墙角。
那病秧子快要不行了?
[1]此类评话都是引用自传统文化艺术表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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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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