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

东风卷起草木枯叶,窗纱微扬。

林黛玉坐在妆奁前,看镜中她身后的雪雁和紫鹃两人正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只淡淡一眼,她又拿起桌案上的书低头看了起来。

“紫鹃姐姐,你可去打听过了,琏二爷为何瞧不上那跛足郎中,姑娘的头疾如何是好?”

紫鹃低声同雪雁说道:“昨儿琏二爷的人在府门口挨了打,今早他们去评理,又……”

“又挨打了?”雪雁啧啧称奇。

紫鹃摇头:“倒也不是。”

只不过被人泼了一身的药渣。一大清早,琏二爷那儿又满是哭天抢地的动静。

雪雁闻言神色不安道:“那也总不能一直先紧着琏二爷屋里的人呐?他们身受重伤,姑娘亦头疾数日,琏二爷为何屡屡不允姑娘去医馆?”

紫鹃回头,瞧见林黛玉正专心看书。

雪雁又拉着她的手急道:“等天儿再冷些,姑娘出门更不便了。”

紫鹃心道,兴许那琏二爷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可她们作为下人,也无法置喙什么。

雪雁去厨房端药时,一旁掌勺的厨娘拉住她,说起闲话:“你们可都听说了?”

雪雁似懂非懂:“嗯。”

不就是昭儿他们又被隔壁那户人欺辱了嘛。在雪雁心中,哪怕琏二爷叫人欺负了,事儿也没姑娘的身子要紧。

厨娘小声道:“隔壁那户住着的说是快不行了。”

雪雁停下手里的动作,诧异地问:“是隔壁?不是昭儿他们吗?”

厨娘哭笑不得。

雪雁这才晓得方才连紫鹃都听岔了,还以为是琏二爷那头有人不行了。

正说着,雪雁瞥见不远处的后门外,有几个女童朝里边观瞧。

“这几日她们常来,”厨娘和她说道,“都是家里头教的,问咱们府上还收不收长工。”

那些个孩子中也有颇为伶俐的,闻言立即应道:“东边府里的大老爷快要不行了,我娘说西边府里的大老爷最为长命百岁了!”

这世道上,且不论官家女日子过得如何,民间女孩儿若是生在了揭不开锅的穷人家,有的甚至为了省口余粮,心狠亲手弃了,便没了性命;拉扯半大的女孩儿,论起来最好的去处之一便是有幸入了大户人家的眼,雇了进去谋个好差事,日后还能接济家里。

可惜眼前这些孩子的家里人料错了,暂居此地的贾家人无需买这里的丫头。京城贾府下人也都有的是人挤破头想做的。

等到端药回去后,雪雁脸上郁郁寡欢。林黛玉看到她进来了,招招手:“先前买的那尺糕味道难得,改日咱们再买些尝尝?”

她不能出门,看了一会儿书也倦了,见雪雁丫头脸上气鼓鼓的,也并未多问。

雪雁心不在焉地点头应好,将药碗端到桌上后,又巴巴张望寻紫鹃去了。看上去像是真有什么心事。

她二人已和厨房的人相熟,得空便相携过去打听近日来里里外外的新闻。

据说方才一清早,隔壁府的人跑外头请了镇上好几位郎中进府。许是家中患病之人真快要不行了。

还有,琏二爷、昭儿等人听闻风声后,虽未当场幸灾乐祸,却又叫人去买了大红炮仗。

紫鹃和雪雁默默相视一眼。

才没几日,府上怎就同隔壁那户人家结上了梁子?

小镇地界不大,近来此处客居两户人家,平日里从里头出来采买东西的下人出手阔绰,镇上的人早就心知肚明,想必他们皆是大户人家。

因此当隔壁那户今日大清早火急火燎请了郎中,一下子便惊动了全镇子的人。众人难免有些好奇,不少凑热闹的人也现身宅院附近,凑在一起纷纷探头探脑。

与此同时,双眼青黑的昭儿等人正又满脸容光焕发,麻溜地将买来的大红炮仗在大门外挂好。

他们且等着隔壁那户住的病秧子一命呜呼,再也没有药渣可倒了,便能欢天喜地地放上炮仗,去一去连日来的晦气!

然而,转日他们左等右等,隔壁都没再传来后续哭丧的动静。

贾琏疑惑:“昨日他们可也请了那跛足郎中?”

昭儿摸摸脑袋:“小的们未曾瞧见。”

贾琏狐疑。镇子上旁的郎中更为坑蒙拐骗,难不成还能将隔壁的病秧子从鬼门关里救回来?这事儿说不通。

各家宅院都留着后门,往日里大多都是厨房的人进出买菜走动,因此消息最为灵通。

这回紫鹃和雪雁先昭儿一步,听说了隔壁的消息。

“又好了?谢天谢地。”雪雁攥着帕子,松了一口气。

昭儿正赶过来,瞧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道:“你怎还担心起不沾边儿的病秧子了?”

雪雁气鼓鼓地跺脚不理他了:“你才病秧子呢!”

紫鹃忙在一旁劝解:“毕竟两府连着,昭儿,若隔壁府上卧病之人真去了,此处的宅院未免不详。”

昭儿实则话说出口也悔了。他也想到了近日林姑娘也病着。

愧疚之下,昭儿回去在贾琏跟前说了不少林黛玉的好话。

贾琏摆摆手,林表妹那儿他自会再去探望。

“炮仗买好了?”

昭儿:“回二爷,人又好了。”

“什么?”

昭儿见二爷不满,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左右不过三五时日,择日不如撞日,他们不仁别怪咱们不义!”

贾琏掐着自己眉心:“这回可别再晚一步了。”

昭儿郑重领命:“二爷,您瞧好嘞!”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回昭儿他们终于赶早了一步,先于那隔壁蛮夫点上了炮仗。

眼瞧着火星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尽引线,点着了挂在最前头的炮仗,昭儿等人乐得在黑暗中龇牙咧嘴,捂着耳朵恨不得拍手叫好。

此时没人听见隔壁“吱呀”一声,走出来一道身影。

正当昭儿等人盼望着一个个炮仗噼里啪啦响彻府门时,突然仿佛半空中闪过一道白光,随之而来的便是瓷器落地碎了的声音——

只听得“噗哧”几声,原还火势喜人的炮仗瞬间偃旗息鼓,火星子“刺啦”一声灭为灰烬,一丁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了。

昭儿的笑在冷风中冻住了。

他们定睛一看,竟是那魁梧的蛮夫,单臂一挥,用药渣并着药汁,将他们才刚点着头的炮仗浇灭了个透。

那人还如同无事发生般,打了一个哈欠,家伙什儿都不捡地转身回去了。

“……”

昭儿双眼瞪得铜铃一般,直愣愣地看着耷拉在地的功败垂成的大红炮仗。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对此,贾琏指斥昭儿道:“蠢才!定是你等炮仗买少了。”

昭儿觉得,二爷说得是。

于是他们又去买了比百响炮仗还多的千响炮仗。

以防炮仗再被浇灭,他们还买了不止一串。

这回等到蛮夫泼了药渣回去后,昭儿才鬼鬼祟祟从大门内溜出来,确保那蛮夫已不在了,他才在黑灯瞎火的门口与谭蔡等人携手点亮了千响的大红炮仗。

小镇的夜,从未如此这般热闹绚烂过。

东家泼药渣,西家放炮仗。

可谓是棋逢对手,互相祸害。

等天一亮,贾琏踩着满地放完的炮仗纸走出门外,神清气爽地溜达了一圈,眉开眼笑地转道探望林黛玉。

林黛玉院子里的人也早起了,贾琏来的时候,她们正在吃尺糕,见了贾琏,一个个皆无精打采的。

有胆大的婆子忍不住问道:“琏二爷,今夜还放那炮仗吗?”

夜里闹得大家伙都没睡好,可这琏二爷的脸怎像是生吞人参似的精神?

贾琏不置可否,转而笑眯眯地问林黛玉道:“林表妹的头疾如何了?”

林黛玉拾起盘中一块尺糕:“琏二表哥闻着香吗?”

贾琏依旧是饥肠辘辘却口是心非:“我不大闻得出来。”

林黛玉垂眸,看着盘中的糕团,自顾说道:“宋时高宗于报恩寺,僧人照着做饭糍的法子,将米磨成粉,放入豆沙,献于宋高宗。但米粉易散,有臣工想起放官印木匣,将米粉放在里头,再用简牍刮掉多余粉,因那简牍长一尺,故而名为‘尺糕’。”

这尺糕微糖做馅,清雅不腻,趁热气儿时吃最好。

“林表妹此话怎讲?”贾琏不明白林黛玉为何又长篇大论地提起了尺糕的来历。

“没什么紧事。”林黛玉回道。

只不过,儿时父母也给她买过。这尺糕既能做饭食糕团,又能午后配着茶水当点心,她那时便坐在娘的膝上,听爹念书给她听。

贾琏见她欲言又止,反倒愈发好奇:“林表妹,说出来又何妨?”

林黛玉叹了口气,满脸担心道:“只听过炸伤了眼睛、炸聋了耳朵,我头一回瞧见鼻子坏了的。”

贾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旁的几个婆子忍笑遁走了。

与此同时,东边的宅院内,却是大相径庭的光景。

一处花厅内,那习武之人一声不吭地站在下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无措。

总角的小厮正立在一旁,嘀嘀咕咕抱怨着他:“我不都与你说了,莫要生事,如今可如何是好?且看我们小爷如何骂你吧!”

江湖中人,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概还是有的。那人朝上首悄悄望了一眼,沉声道:“是在下小看了隔壁府上的虾兵蟹将,惹得……”

他话未说完,冬风忽至,花厅四侧软厚轻密的纱窗翩翩起舞,如烟如缕。

只见那上首的少年半坐在红木圆桌上,一身漂亮的锦锻,清澈明亮的嗓音:“如若我不依呢?”

……又要闹了?

“是在下的不是!”

花厅内,堂堂七尺男儿,身形魁梧,毫不犹豫地朝着上首连连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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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瑞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