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昌瞧见杜子仁闯进来,“这就回你,这就回你。皇城里是谁来了?”
杜子仁看水花儿已经坐起,捂得倒是严实,眼神换了个方向,“是皇帝身边的内官,昌哥快去堂前迎着吧。”
张万昌现下没心思弄清杜子仁作何感想,等到收拾出来功夫,定要将这小子问个明白。
他去了堂前,不忘让杜子仁按照自己的款式去寻些衣物给水花儿换上,郭丁香见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水花儿二人不好,便也出门看看哪里能帮上什么忙,只留水花儿一人呆坐在榻上,望着地面出神,脑子里思量些什么事情,旁人自是无法得知的。
张万昌步子迈得大,越过后门进了前堂,只见堂前客座上坐了个个头不高的小人,一张脸粉若花蕊,耳垂大的旁若佛陀临世,离得远些都闻到了那内官身上的香粉味道,远远瞧着,竟会有宝相庄严之感。内官手里恭敬地举着一道黄皮圣旨,目视前方,正气凛然地坐在客座上。
“内官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万昌早已久候多时。”张万昌学着少时见张千机所行之事,有礼待人,恭声待客,相貌举止倍生敬意。
“世子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此举折煞老奴!折煞老奴!”内官跳下座位,扶起躬身的张万昌,满心满眼的欣赏慈爱,“事出权宜,这时节当道,我也不做过多叨扰。我俗家姓陈,世子称我一声陈内官即可,是皇上的贴身内侍。”
说罢,他理理袖子,亮出这金灿黄皮圣旨,“这旨意乃皇上亲手所书,世子快跪下迎旨吧。”
张万昌见陈内官如此忙乱,乖乖言听计从,双膝触底迎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军沐苒,犀玉,乃皇亲国戚,股肱任臣。其子万昌,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属文切事,搜罗尽古今之秘,陈善有据,赓歌佐社稷之光。兹以考绩,特授万昌为一品领侍卫内大臣,锡之敕命于戏,体国经野成荡平之,上理移风易俗,懋修和之实功,克忠报国守信全身。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此。
“张大人,领旨谢恩吧。”
“臣谢皇帝隆恩。”张万昌低头叩首,起身接过。
这旨意来的突然,张万昌心里尚在思考此事是怎样的营生,陈内官脸上的表情不算轻松,确切地说,虽是笑着脸,那眼里透出的坚韧仍是认真严肃的。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昨夜里玦王殿下骤然薨逝,皇宫当下也是一片悲戚。大人快快收拾行李随老奴入宫,如今的世道,一切所作所为皆难遂己心意,皇命不可违,老奴只愿此间事了,大人康健如常。”
张万昌眸闪策略,弓手说道,“谢内官挂念,内官稍候,喝些茶水。我早已准备妥当,待我嘱咐几句,便随内官出府入宫。”
他移步出了堂前,一头扎进了水花儿的院子。杜子仁和郭丁香立在门口,也不见进去。张万昌抻头瞧瞧里面的情况,却被杜子仁一把拉了回来。
“怎么样?他还是不想出来吗?”张万昌开口问道。
“不知在想些什么,衣服摆到他床边了。”杜子仁撇了一眼屋里,不算好声好气地回了一句。
“许久未变回来了,陌生些也是有的。公子从堂上回来,宫里的人可是说了些什么?”郭丁香岔开话头,水花儿眼见着不打算出来,也不好让场面尴尬下去。
“皇子薨逝,我娘也无法力挽狂澜。皇帝封了我做领侍卫内大臣,宫里怕是早已没了他信任之人,现下我便要启程去皇城了。”张万昌目光来回在二人面前游移,瞳孔里的不安根本无法掩藏。
“我这病已然见好,你且去吧,不必担忧。”水花儿的声音这时响起,听起来也是大病初愈的疲累。
“既如此,我带子仁前去皇城,丁香姑娘便留在府中照看水花儿。时间紧迫,我等即刻起程。若是需要麻烦帮助的,府里的家丁都是好说话的主儿,力所能及之事断不会有一点儿推脱。”张万昌没有谦让客气,和杜子仁回房收拾了些行礼,二人跟着陈内官出了岳阳城。
马匹个个皆是良驹,张万昌已感事情迫在眉睫,一路上未多言语。夜幕刚下,一行人入了皇宫。
玦王的哀仪让整个皇室沉浸在悲痛之中。
张万昌与杜子仁随着陈内官步入宫中,沿途所见,皆是披麻戴孝的宫人,气氛压抑得让人难以喘息。
陈内官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偏殿,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朝廷重臣。他们或低声交谈,或面色凝重,显然都在为玦王的离世震惊难过。
内官告诉二人在此处稍候,张万昌与杜子仁在人群中找到了站定的位置,默默立在一旁相看这众生之相,等待着接下来的安排。
突然,张万昌猛得抬头望向屋顶,动作幅度大得杜子仁关心情切,“怎么了昌哥?”
“没事,松松筋骨,脖子有些发酸,身上也是疲乏得很。”张万昌抻了筋骨,无精打采地说着。
“那一会儿结束了,我给昌哥捏捏,松快松快。”
“好”张万昌柔心地看了一眼杜子仁,笑了一下。
不久,皇帝在萧熠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偏殿。他面色苍白,眼中满是疲惫哀伤,玦王的离世显然对他打击不小。
皇帝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大臣,缓缓开口:“玦王薨逝,朕白发送黑发人。虽是痛心疾首,但国本纲纪,断不能有丝毫断裂。文武百官皆立在场,如此朕决定,麟凰将军和骁骑将军之子张万昌,暂替玦王职务,协理朝政。”
帝王决策,群臣激愤。张万昌瞧着站在主位上的皇上舅舅和他娘正坚定地望着他,那眺望带着无数地激励和歉意。
可大臣们何以听过张万昌姓甚名谁,古往今来,武将当权的好下场能有几个,更何况是功高镇住的边疆大将。
大臣们异口同声地上奏言表,此为断送江山之举。然皇帝心意以至,不容半点违逆之语。
张万昌和杜子仁一身便服,在这官服林立的地界上很是扎眼。自是不需辨明身份,便知皇帝口中的“张万昌”所谓何人。张万昌站立于大殿之中,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复杂目光,有质疑,有审视,也有同情。
“臣张万昌,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稳定朝纲。”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坚定清晰,仿若一股清流,在这悲伤质疑交织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出。
“如此甚好,众爱卿致意哀思便早些回去休息,玦王享亲王爵位厚葬。皇家一难,国本无安,玦王如此性行淑俊,仍横遭厄运降身,众爱卿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以慰玦王在天之灵。”皇帝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疲惫,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忙扶着皇帝离场萧熠定了眼张万昌的方向,示意他早早走出去找她。偌大个雪阳宫一盏茶的功夫,只剩淑贵妃和来往的宫人们。
品行端正又如何,死了,那便是宣告自己失败了。
张万昌紧拉着杜子仁快步离了宫殿,二人皆是一袭黑衣蔽体,走在茫茫夜色之中。
皇宫大得空旷,一夜之间,正大光明地迈进皇城之内,心境截然不同。萧熠所住的偏殿不远不近,张万昌寻得仔细,没过多久,便找对了门,推门入了宫殿。
萧熠也没比张万昌早多少,前脚入了殿门还未松口气,后脚张万昌便带着杜子仁走了进来。
张万昌瞧着面前的人纤纤身量,耳边落了几缕白发,情绪涌了上来。双膝跪地,磕头急声,“孩儿不孝,不能为娘分忧,尽孝膝下。”
杜子仁虽一声未吭,也跟着跪下磕头,也不抬起,维持那个姿势僵在原地。
“你我母子一别五年时光,如今昌儿长大成人,娘于心不忍,也不得不拉你入了这个火坑。”语毕,萧熠扶起张万昌,又蹲身扶起杜子仁,一手描画着张万昌眼下泣不成声的轮廓,“这些年,苦了你了,我的儿。”
萧熠很快收住情绪,恢复理智。她转身拭去眼角决堤的泪水,“子仁当初以身试险,命悬一线。现下见你好生地立在眼前,我也信了上苍有情,眷顾我的孩子们都可以回到我身边。”
杜子仁微微怔神,“子仁没事,是昌哥救了我。长公主视我为己出,就算是刀山火海,子仁也定会闯出去,不辜负长公主、将军,还有昌哥待我的盛情。”
“快坐下,快坐下说话吧,别站着受累了。”张万昌扶着萧熠靠着书案前坐下,又给杜子仁扯张凳子,他靠在床沿上说着话,“娘,您身在皇宫,爹爹呢?他现下在何处?”
萧熠合上桌案上的书卷,疲惫地叹道,“外境蛮族屡犯国境,你爹驻守边疆,留了百人精卫在我身边。如今皇城出了事,我请皇兄下旨,接你进城,许你一个官职,你本就是这一队精卫的少主,他们个个皆是身手了得的死士,这一干差遣的事宜便由你来做了。
“眼下内忧外患,皇兄的身体大不如前,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太医们束手无措,只能见着原本壮硕的身形日益消瘦下去却无计可施。”
张万昌脑子里一闪而过水花儿的龙珠,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两者应是有些关联。
他启唇问道,“皇帝舅舅这样的日子是有多久了?是两年前慢慢开始的吗?”
萧熠掐算了一下日子,神情倒是泰然自若,“不错,细细算来,已是两年多了。”
张万昌面上苦笑,“这恐怕不是生了什么病,怕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有意为之。娘,我见您昨日去了雪阳宫,那里面可曾有什么异象?”
圣旨内容引用《宋史·毕仲游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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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脚踏入皇城院,有人欢喜有人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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