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来不及思考张万昌所说何意,脑海里的记忆场景猛得被拉扯到昨日夜里。
萧熠一袭素衣站在雪阳宫前,雪阳宫的宫人门来来往往乱做一团,还不忘对着踏入雪阳宫的萧熠见礼,问声“奴才请麟凰将军安”。
太子亦然在侧,出了这样的事,自耳畔听说后,一早便来到雪阳宫站定。
淑贵妃事发后及时封锁宫门,只遣了身边的宫女一是告诉了太子,二是告诉了萧熠。
萧熠到场后,瞧着淑贵妃哭得伤心欲绝,连连断过去两回气。心叹年岁颇高的父母,最后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萧熠对着张万昌和杜子仁复述了遍昨夜里的场景,“淑贵妃抱得紧,我找来些人扶着淑贵妃下去休息,太子也没出声,我倒是成了这偌大个雪阳宫的决策之人。
“本想着查看一下玦王身上有何伤口,翻来覆去看过来,除了口中吐出的一口浓血,身上没有任何暗器所伤的迹象。”
“如此时刻,饮食定会更加谨慎小心,下毒杀人怕是轻而易举便能识破。但若是买通了身边的亲信,毒杀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玦王身侧会有这样的人吗?”杜子仁压着眉眼问道。
“不会的,绝不是毒杀。我查了玦王的饮食,甚至整个雪阳宫的饮食我一一过目,没有任何下毒的痕迹。”萧熠笃定凝视,“此事说来蹊跷,也不算蹊跷。玦王死了,谁是获益者,那凶手便明了在谁之中。”
“我们方才在雪阳宫的偏殿时,那房顶上立着一个相看的人,我瞟了一眼,它便消失了。”张万昌的目光被烛光映得危险异常,他探下几分头颅,“娘,这玦王可有娶亲,或是红颜知己相伴?”
萧熠陈忆往昔,张万昌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玦王十七那年,淑贵妃选了一个她的族女。我回皇宫之际,曾在家宴上远远望过一眼。后来,这宫闱之事也不可避免的相见,接触下来,是个贤德端庄的人。昌儿是有什么疑惑?”
“这族女可生了副狐狸面相?”
“昌儿不说,娘还未在意。现下细细想来,那吊梢的眼睛狭长,眼尾上翘,目光流动,分外迷人。鼻头更是精巧娇小,山根较高,鼻梁挺直。”
萧熠说得仔细,张万昌更加心中笃定那梁上之人,他定是没有瞧错的。若是一晚上这样没头没尾地聊下去,误了明日场面上的营生,错过了太多事更会觉得心力憔悴。
“娘,时候不早了。剩下的我们明日再说,你鬓上白了青丝,儿子已来分忧,还请娘多多专注自身,今夜快早些休息。”张万昌说完,作势起身。
萧熠将他和杜子仁留下来,“平日里也累不着,你和子仁回来,今日先在我这里住下吧,我看着你俩也好安心。”
“若是如此,娘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张万昌答得利落,宽衣解带,翻身上床。
夜里黑,烛火晃得的红晕铺满了杜子仁的脸,不过还好有烛火相衬,脸上本来升起的红霞倒是无法叫人得见了。他有些扭捏,“长公主和昌哥一起吧,我趴桌子上睡就行。”
“这皇宫不比别处,明日我命人搬来几卧床铺,放进西边的厢房中。今夜尚且对付一晚,子仁你也快快上床,莫要推辞了。”
听着萧熠温声挽留,杜子仁也不好拒绝。他先是解了衣衫,看着张万昌光着臂膀已横在床榻里侧安眠,想是白日里策马飞驰,夜里又绞尽心力,累坏了精神,这一会儿的功夫,呼吸已经变得平缓。
他羞红脸,蹑手蹑脚地上了床,明明也随着张万昌一样光了衣衫,却心跳如白日里疾驰的马蹄,闭着眼睛,秉着呼吸。身上的肌肉也是紧绷异常,这床铺倒是足够大,可杜子仁觉得小得可怜,可怜他似是轻轻一动,便会吵着张万昌熟睡的身体,尤其是身侧还立着张万昌的母亲,当朝尊贵无比的长公主。
他很好奇自己是凭着怎样的胆子爬上这张床的。
这样局促的画面,萧熠自是瞧出来了。不过她并未在意,她只当是杜子仁拘谨。若是出声规劝,再引得杜子仁浑身不自在,怕是好心办坏事。堂前横着一副贵妃躺椅,萧熠轻挪莲步,落地无声地躺倒那上头休息去了。
身边皆是萧熠的气息,萧熠的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芍药香,张万昌少时总是喜欢偎在萧熠的怀里望着她。
那时候,夜里的烛火一如今夜,亮起的微光照在萧熠脸上,看的张万昌觉得暖暖的。稍稍侧头,便是萧熠温暖的怀抱。眼睛一闭,再睁眼已然天亮了。
如今,芍药香气萦绕鼻尖,明明是仲夏的暑气,勾得张万昌起了少时行为。他凭着记忆感觉挪了挪身子,身侧暖意更甚,他不自觉地朝着暖意的方向拱了拱,那暖意承接住了他。被这暖意烘得舒服,梦呓出了声音,安心睡觉了。
晨起时,张万昌身侧了然无人,他摸了摸被子,是温热的,想来睡在身侧之人刚起身不久。
他撑着身子起来,拉开床帏,屋子里只有他一人。
萧熠已在案前沏好香茶,茶碗旁还摆着一本《左转》。
张万昌走近拾起那页纸,瞧着薄薄一层,怕是轻轻一捻便碎了,小心翼翼地摆放回去。
杜子仁不知在外面忙活完什么后走了进来,迎上张万昌看过来的目光,不自觉地躲闪着。“昌哥醒啦?长公主正命人做好早餐送来,昌哥先洗牙净脸,我出去瞧瞧有什么事务能帮上忙的。”
“你给我回来。”张万昌喝止住杜子仁忙不迭跑开的脚步,“这大清早的是怎了?我是猛虎还是猎鹰,你见着我,竟跑得比兔子都快。”
杜子仁没吭声,但也没再跑出去,立在原地,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又不吭声,似是我给你委屈受了。”张万昌喝尽萧熠备好的茶水,拉开椅子坐下,头发未梳成髻,随意散着。他伸出二指,在桌面上规律地轻点,饶有兴致地望着杜子仁。
张万昌话音刚落,杜子仁便脱口而出,“没有委屈。”
“这次倒是答得爽利,我思前想后,怎也想不明白你有时变得言辞扭捏,有时又变得急躁无端。”
张万昌早想找个机会和杜子仁聊聊,所幸这大清早的无事可做,问问杜子仁怎得生出了闺阁性情。
“你过来坐着,看着我的眼睛。”张万昌在他面前摆了一个位置,杜子仁走近坐下,如张万昌所说的那样,盯着张万昌那双好看的秋水双眸。
“昌哥......”
杜子仁蹦出两个字后再次沉默不语,张万昌倏地来了些脾气,“你再这样说话遮遮掩掩,或是想不出来要说什么,那便不必再同我说话,我也懒得费那心思考虑你。”
他被杜子仁气得不轻,从凳子上弹起却被杜子仁一把拽住胳膊,因杜子仁攥得紧,他一瞬被扯得动弹不得。
“昌哥,昌哥别恼,昌哥别恼!子仁错了,方才只是昌哥让我盯着眼睛,我瞧着昌哥眼角处藏污纳垢,想出声提醒,又怕坏了这审问的气氛,一时住了嘴。”杜子仁连连哀求,紧攥着不撒手,生怕失去手心里的宝贝。
“你捏疼我了,你小子手劲怎得这么大!什么审问,我无事审问你做什么!眼瞧着是真的长大了,有心事了。你说与不说本也无事,但起码让我见微知著,晓个明白吧!”张万昌没好气地甩甩手,屁股再次砸在那座位上,眼底的情绪又羞又愤。
他心道:真是可恶!方才说我眼屎挂在眼角上时,他那憋不住笑的样子,真是太可恶了!
“不过是些兄弟间争宠相伴的小事,一是说出来怕扰了昌哥的耳朵,二是我本也没法将这丢人的事宣之于口。这几日瞧着昌哥事事以水花儿为先,我有些气不过,面上也未遮掩,倒是惹得昌哥和丁香姑娘笑话。”杜子仁低头看着那黑缎鞋面,越说脸臊得越红,这样的心事讲给心上人听,怎么看都有几分矫情。
他本想着说,他吃醋了,吃的水花儿的醋!他想让张万昌离水花儿远点儿!可若是这样说了,以张万昌的心思,定会把这醋意从水花儿身上猜到他有心于郭丁香上,与其让张万昌生出这样的心思,不如他自己勇敢点,直说是张万昌对水花儿太过上心而忽略了自己比较好,这样简单的难过便可算作自己无理取闹,甚至有些小肚鸡肠。
张万昌压根儿没想那么多,他听得直发笑,“竟是这样的原因,我原想着是你心水丁香姑娘,眼见着我俩聊得熟络密切,对我生了醋意,才如此生出此般种种。还想着与你解释解释,我与丁香姑娘之间什么都没有。现下也不需解释了,倒是需要安慰了。”
杜子仁张嘴吸了一口气,内心道了声“果然”,张万昌果然想到了他和郭丁香的身上。
他还未开口说话,张万昌跟他说了些事情,颇有点和盘托出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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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夜话皇宫别处苑,晨间茶香两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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