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罩

整个医院笼罩在鬼气形成的一片黑雾中。

冬天昼短夜长,不过晚饭时间,太阳已然要垂垂落下,留下一片黄昏。

景璇环望医院背面的云霞略微出神,这场景,让她想到了三十七号秘境,也是一望无尽的昏黄,但是天上没有太阳,地面则是干枯的荒野,她视线下移,也没有脚下平坦的水泥地。

行人步履匆匆地穿过二人走进医院大门,他们三两成群面带愁容,看上去比被鬼气压制趴在院内动弹不得的幽魂还要惶恐不安。

两人裹紧披风,冲到鬼气最充沛的医院食堂。

医院食堂的灯开得极亮,范澜在大厅和一位背对着两人的白无常打得激烈,许是被蹲守在医院接引亡魂的无常及时发现不对劲,控制住了局面,她还没有在人前显现身形引起恐慌,此时食堂内人来人往,井然有序,好不热闹。

喧闹的声音似乎加剧了范澜的暴动,她身上的鬼气像发酵的面团膨胀开,几乎把她包在一个黑色的茧中看不清身形,隐隐有盖住对面无常的气势。

那白无常大骂一声,把手中的哭丧棒往角落处扔去,“周柏,勾魂锁借我一用。”

这声大喊没惊到范澜,倒是让景璇猛地关注到他。

这声音,景璇八辈子也忘不掉,她当即垮下张脸,和范澜打得不可开交的白无常不是别人,正是白舒!

那他刚才喊的周柏,想到云蓁和白舒是好友,景璇随声看去,不出意外,角落里的黑无常就是云奕和她讲过的第一批实操无常,那位魔法世界消失了不见踪影的周柏!

原来周柏被调遣到系统部门成为实操成员前,和白舒一样是接引亡魂的无常,甚至,两人还是搭档!

周柏站在一旁角落里男女老少,大大小小幽魂身前,壮如一面防御敌袭的墙,但存在感还真就与云奕口中的默默无闻联系到一起了,缩在他身后战战兢兢观察局势的幽魂都比他引人注意。

众幽魂生怕那彩衣厉鬼一个闪现来到墙角把他们全部生吞活剥化为己身所用,见挡在身前的背影有要走的意识,纷纷急得如火锅上的蚂蚁,蹦跳着,推嚷着闹作一团,伸出手死死拉住周柏不让他离开。

一男魂见有抱着婴孩腾不出手的,喊着把孩子给我,强把孩子从母亲怀中夺过来,几个大步平放到了周柏的脚前,孩子离开母亲的怀抱立刻鬼哭狼嚎。

鬼母气极怒极,鬼力大增,一个饿虎扑食把男子压在地上乱咬一通,顷刻,男子身上多了几个空洞,惨叫连连,边嚎边让无常救他。

周柏无奈地闭了闭眼,抱着哭啼不已的鬼婴安抚不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先把盘旋在腰间的勾魂锁抛向白舒。

白舒大手一伸接过勾魂锁,摇晃两圈锁头,随后突然抛出,尖端的勾爪带着铁链在空中飞跃,咻的一声直接穿透了范澜的左臂。

无常的哭丧棒,勾魂锁天然对幽魂具有压制效果,注入鬼气后,每挨一下都能打得幽魂魂体不稳,更别提勾魂锁深入肉中后稍一动弹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范澜一个踉跄被勾爪带倒,膝盖发出碰的一声,她徒劳地伏跪在地上——勾爪插进地面把她像串肉一样串在地上,她也如同支上烤架的肉般,被洞穿的手臂发出油脂灼烧时的滋啦啦声。

她使劲撑起身体要把手臂拔出来,几次无果,见挣脱不开,范澜怒极反笑,眼角细密的皱纹波浪般散开。好似感受不到痛苦,在白舒和周柏靠近前,右手扶上左肩硬生生把自己的左臂给撕了下来,断开的手臂划过一道曲线,落到地上鲜活地抽搐着。

在场的幽魂皆变了脸色。

白舒唇角拉平动了动手指,勾魂锁带着那条胳膊回到他手中,他握住范澜的左臂,下一刻,手臂如黑沙散开,无数闪着黑亮的鬼气微粒在他的无常服上,白皙的脸上游走,显出一种诡谲美丽的动态。

周柏趁众幽魂正目瞪口呆,忙把孩子塞到孩子母亲怀里,他看着漫天轻舞的鬼气微粒默然不语,见范澜捂着肩膀要跑,当即用哭丧棒画出个罩子把范澜罩在里面。

这罩子名唤百篱,只能进不能出,对于被关住的幽魂相当于是人被围在通了电的电网里。

手臂撕裂的剧痛让范澜癫狂的神情恍惚不已,她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白罩子清醒了几分,伤口处逸散开的缕缕鬼气交缠,编造出条新的左臂,与之前那条一般无二。

新手臂?

周柏眼中划过不解。

这位幽魂是何时死的,鬼魂可以随意改变形态这件事虽然没有被压过信息,但几乎是所有幽魂到了地府才会了解的,她的身前还有勾魂锁留下的伤痕,应该是和其他的无常有过交战,难道是从别的无常手中逃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让她的怨气如此大,竟是在片刻内化为了厉鬼?

他走近罩子问:“你是谁,死了多久了,为什么跑到医院来?是不是受了冤屈?”

范澜目光落在缠在周柏的漆黑服饰上,愣了几秒,突然怒视着他狠狠骂道:“关你什么事,我愿意来就来!识相点就打开罩子放我出去!”

白舒转着勾魂锁走过来,“你和她费口舌做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能迫害旁人,陆萍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她?还想畏罪潜逃?”

“呵,我杀她?眼瞎就去看眼!”范澜对这个粉碎她胳膊的无常没有半点好感。

周柏压住白舒的手,“幽魂已经抓住了,你不能再动手。”

白舒不服气地把勾魂锁绕在周柏脖子上,反手抽过自己的哭丧棒插在背后腰带,他环胸道:“你又和我讲究起地府不让动手的规矩了,也不看看病房里闹出多大的篓子。那陆萍直挺挺躺在床上暴毙不见魂,八成叫这女鬼吞了,她害了一个不够,还一路追着其他人到食堂,贼心不死,该严加审问才是!”

“病房里死去的路老太太不是这女鬼杀的。”周柏解释道:“昨天你休假,路老太太在昨天晚上就去世了,是我带去的地府。”

他转头对着范澜:“至于出现在医院,我想是你附身在了死去的路老太太身上。”

周柏斟酌了下语言:“但,今天你受了刺激,于是离开了那副躯体,所以路老太太才显现出暴毙了,对吗?你化成厉鬼,和你跟随的那对夫妻有关系?”

他指了指队伍附近的一张餐桌,张彩云夫妻正夹着水饺蘸蒜汁吃,盘中水饺寥寥无几。

“他们快要吃好准备走了。”

话音刚落,范澜站稳身形,咬牙撞向张彩云夫妻所在方位,她的手向前伸着,面目狰狞着嘶吼:“不,不能走,你们和我一起回去啊!”

声音被罩子笼住,夫妇听不见怒吼,她们很快咽下餐盘里最后的饺子,擦了擦嘴,站起身。

范澜趴在白篱上,和她接触处白光一闪绕出大半个人形,如蝇虫撞上电蚊拍,白光围绕下浑身皮开肉绽。

她把罩子拍得砰砰作响!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听我说句话很难吗?!你们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是不是?!”

她凄厉地笑起来,仿佛认定这是事实:“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们嫌弃我是个废物了,不能让你们的宝贝女儿安度晚年了!”

范澜弓起腰身,像是要把肚子里的愤慨全吐出来:“凭什么我要当牛做马的照顾她,她那么爱她老公,让她去找范舟啊,找我干嘛,我又不是她的爱人!”

“我差点忘了,范舟不管她,老公指望不上,闺女还死耗着不离婚,你们可不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反正,闺女还有个女儿能依靠不是!”

范澜死死盯着张彩云:“只是没想到,女儿只顾自己不顾妈,孙女也学得有模有样!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边说边幸灾乐祸地仰天大笑,笑得没了力气,竟然脱开白罩,闭着眼双手双脚大开躺在了地上,随着其身上黑气一点点消退,笑声渐渐变得发闷,不像笑倒像在呜咽了。

周柏原只是想探探女鬼的口风,知晓她为何与无常打了一路也要死死追着那对夫妻,如此执着,恐有冤屈。

谁料女鬼情绪爆发,直接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控诉。

他听得仔细,弄清楚缘由,心中虽怀有几分不可尽听一面之言的谨慎,但见女鬼经硬抗白篱,如今气息微弱的魂体,还是不觉地微微同情。

家务事难断,可不是说说而已,且不说身份血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单是日益相处便叫人生出万千种情。

周柏若有所思地看着女鬼愈发清晰,微微起伏的魂体。

女鬼虽声嘶力竭硬生生挨了许多痛楚,摆出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架势,可不过经一番控诉,身上黑气几乎消了干净,情感委实来的快去的也快,对比他曾经遇到的僵持不下的类似情况,这女鬼可以归结到少有的恨得不彻底不纯粹一方。

女鬼眼圈一片憔悴红肿,周柏心中暗叹,果真如此。

若只是恨,又何须把自己搞成狼狈不堪,饱受摧残的模样,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爱恨交织,不能自已罢了。

或许,她想要的追根到底也只是抒一口郁气。

许梦雪已经震惊得拿不稳手里的镯子了,喃喃道:“阿璇,原来范澜不回家,真的是因为讨厌家里人,她并不喜欢外婆家!难怪张彩云家里没有她的气息,家里也没有。”

“唉,那不对啊!”她抓耳挠腮,“万恕不是听见她要去杀了高中生范澜,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她瞅了瞅范澜身上翻涌的黑气:“她怨气这么大,不像是没能力伤到人的样子,不至于附在离魂的老太太身上吧?”

许梦雪抿了抿嘴,凑近景璇在她耳畔轻声道:“还有,范澜看起来最恨的是张彩云,半个月了,她怎么没害她外婆一家呢,反而一直在学校转悠,在学校也没对另一个范澜下手?”

景璇觉得耳朵边发痒,习惯性地微微侧了侧头。许梦雪正看着躺在地上的范澜,神情担忧。

景璇有点能懂许梦雪为什么被戏称行走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了!

她似乎喜欢通过问题去试着明白旁人的想法,明明范澜除了是许梦雪的任务对象之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许梦雪在做任务中,不像是对待一位陌生人。

景璇甚至微妙的有种许梦雪在共情旁人的感觉,估计是错觉,许梦雪的性格本来就是愿意乐于助人的,应该是范澜伤得比较惨许梦雪看不下去了。

“我哪能猜到范澜在想什么。”她甩甩头,扶住许梦雪的手道:“你的一堆问题,等我们把她抓回地府直接问本人肯定最清晰。”

战局已然结束,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再等下去,没准两人就要勇闯平行世界地府抓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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