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枪刃割裂拇指,鲜血滴落时,眼前白光炸开。
等刘二再次回神时,军营已拔,无数士兵奔赴战场,孤注一掷,不能回头。
他转头看向身旁,李铁锹已经不在了。
刘二原想赌一赌画面流转时是否能带走境中之人,现下看来此法行不通。
无数士兵在他身旁穿梭而过,仿佛根本看不见他。
“刘兄!”这时王落闲的声音远远传来。
刘二看到人群中一个十分惹眼的少年快速奔来,心下居然松了口气,胳膊和腿都在,幸好幸好。
“刘兄,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自然是找你,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跟着李铁锹,”王落闲回答着,脸上有些唏嘘,“我看他快撑不住了。”
“什么意思?”
“我亲眼看着他打了小半年的仗,次次都在鬼门关边走一遭,且不说身上多少伤,我觉得他总有一天会举不起这杆枪。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没有办法杀那么多人。”
刘二没想到距他离开流民城已过了半年,天也渐渐入了冬,不晓得李铁牛是不是还等在那片林子里。他正思索着如何让此父子团聚,行军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去无归”中,只有一人立在高屋之上。
为首的主帅看着那人大喊道:“贼首柳屏亦,还不快快伏诛!”
王落闲抬手搭在眉上,眯起眼睛远远眺望,声音间有丝疑惑:“刘兄,那人是柳屏亦么?怎么瞧着不大像?”
“怎么不像?那么远你瞧得清么?”刘二随口说着,试图在士兵中寻找李铁锹。
高屋之上,柳屏亦手执一把棕色马刀,狂妄的回道:“为何不是你去死呢?”
“柳屏亦,死到临头还嘴硬!这一场空城计,你还唱的下去吗?!”
柳屏亦长刀出鞘,声音间毫无惧意:“试试不就晓得了!”
“刘兄,想不到柳屏亦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混账,但真到了生死关头还挺英雄的。一人对万军,他此次便是来赴死的吧?”
“干正事了,”刘二没工夫管那边,“快给我找李铁锹。”
二人分开,确实找人快了不少,王落闲拿出他公子常欢阅人无数的本事,终于在一辆战车后找到了李铁锹。
彼时战事已起,照理说万军敌一人,应当手到擒来,谁知士兵之中有人就地反水,同一队伍竟相互厮杀起来。
“誓死保卫少主,老子同你们拼了!”
“奶奶的,真当北方十六城好欺负么?即便‘去无归’不在,北方十六城也永远不会成为朝廷的走狗!”
原是征来的兵中,有许多就是北方十六城的百姓,之前手刃马匪已是于心不忍,负罪感深重,此时亲手对上柳屏亦,所有人都红了眼,疯了。
阵前叛乱,主帅顿失方寸,怒吼着下令围剿叛军,柳屏亦从高处一跃而下,手中大刀一挥,就地斩下了主帅首级。
大将被斩于马上,人头落地时,整个军队都乱了起来,方才还与叛军厮杀的士兵,立刻丢盔弃甲向外逃去。
就在这时,号角声起,乱军之中,似有一个声音响起:“谁敢叛逃,一律格杀勿论。”
那声音并不响亮,勉强能让在场的士兵听见,却威严赫赫,叫人不敢忤逆,刘二和王落闲只能透过人群,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年轻的背影驾于马上。
“新主帅是谁?”王落闲看着那人周围重重护卫,蹙了蹙眉,“好大的排场。”
“我怎么晓得?”刘二扯过看热闹的王落闲,“盯紧李铁锹,还想不想出去了?”
王落闲似乎一点不着急,嘀咕了一句:“只要是同刘兄在一起,不出去也不打紧。”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虽然那年轻人镇住了逃跑的士兵,但叛乱依旧在继续。
他驾马前驱,直接同柳屏亦打了起来,你来我往间从阵前一直打到了阵中,士兵与叛军也厮杀的十分惨烈。
李铁锹看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倒下,看着无谓的争斗无休无止,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他手握长-枪,有些茫然。
不远处,刘二看到李铁牛正挤开混战的士兵往此处而来。
他握枪的手都在发抖,神色间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每见到一个人都厉声询问:“你看见我的儿了吗?!我的儿叫李铁锹!”
旁人都拿他当疯子,见他神色癫狂,连与之一战的**都没有,大多骂一句“有病”便匆匆跑开。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了李铁锹的身边。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自己的儿,李铁牛竟然都忘了叫一声他的名字,下一刻却大惊失色的扑了过去。
一个士兵手握长-枪,朝李铁锹刺去。
“噗!”
长-枪捅穿胸口,血花飞溅。
李铁牛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他握枪的手不再颤抖,狠狠向对方刺去。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杀人。
李铁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替他挡下长-枪的人,那人已经转过了身,眉目温雅,如同小时候无数次回望他那般,眼中尽是慈爱。
“阿爹!”李铁锹看着他口中涌出的血,只觉得分外刺眼,“阿爹你为何在这里?你应该在城中的,你为何要来这里?!”
“幸好我来了……咳咳……”李铁牛笑眯眯的看着他,双手无力的推了他一把,声音越来越小,“锹儿啊……你快跑……快些跑……”
这是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这是一个寻常父亲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孩子,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只希望他的儿能跑的远一些,再远一些,远到能够平安,远到能够活着……
是啊,他的愿望渺小如斯,却终究无法实现。
李铁牛闭眼的那一刻,李铁锹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喊出声,那叫喊分外凄厉,仿佛泣血一般。
他逼迫自己,亲手捅穿了一个又一个马匪,那些人兴许同他爹买过糖人,兴许在小时候抱过他,但为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他丧心病狂的杀了一个又一个,他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去见自己的父亲。
他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死不瞑目、暴尸荒野,那些昔日行军的战友一个一个留在了沙场中,他以为他渐渐麻木,不再害怕,他以为只要挺过去,只要能活着,就没关系。
可是真的没关系么?
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作呕。
他以为的院子,他以为的铺子,他以为的平和生活,都只不过是他以为而已。
等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死了。
他的阿爹死了。
他的阿爹死了——!
刘二被他强烈的情绪震得气血沸腾,忍了忍,还是吐出一大口血来。
“刘兄!”
刘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似乎已经在李铁锹体内了。
剧烈起伏的愤怒、害怕、恨意、懊悔……还有强烈的呕吐感,几乎将刘二撕裂。
刘二疼得喊都喊不出来,只觉李铁锹一把背起李铁牛,嘴中喃喃:“阿爹……我救你……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别怕……我带你回家……”
李铁牛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凉,他却浑然不觉,哪怕手缺脚残,依旧神挡杀神,长-枪在他手中飞舞,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忽然,他视线定格,落在不远处缠斗的二人身上,其中一人手执一把马刀,身形利落如风中雨燕。
是他。
柳屏亦。
全都是因为这个人。
城池被毁,他们无以为家,他爹死在外面,全部都是因为这个人。
他怎么不去死呢?
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去死呢?!
胸口无以复加的愤怒与恨意,让他手中怪力忽起,一柄长-枪就这样飞了出去。
彼时柳屏亦与新主帅正战至激烈,身后毫无防备,他只来得及举起刀鞘避挡,那长-枪飞旋的力道竟然扎穿刀鞘径直捅入了柳屏亦的身体,将他钉在地上。
后背撞地,柳屏亦咳出了一大口血。
他看着被钉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年轻人,心中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胸口郁结的情绪反而愈发强烈,竟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阴婺,直叫人背脊发凉,他脚步踉跄,甚是癫狂:“我杀了柳屏亦!是我杀了柳屏亦!你们要给我加官进爵!要封我做大将军……”
他凄厉的笑声还未结束,腹中忽然刺入一柄长剑,继而那柄长剑一路划开他的肚子,几乎将他拦腰斩断。
笑声戛然而止,李铁锹倒在了地上。
刘二都分不清疼痛来自神魂,还是来自李铁锹的身体,李铁锹大睁着眼睛,嘴不断开合,呕出许多血来,仿佛一条快旱死的鱼。
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身披裘袍的中年人,周身穿戴只能用富丽堂皇四个字来形容,他两鬓斑白,脸上有着一道很深的刀疤,左手袖子一片空荡,自带了一种高高在上,看也不看他,只吐了三个字:“你也配。”
继而一脚踩在李铁锹的脸上。
那人似乎还不解气,又在他身上踹了数脚。
彼时李铁锹早已断了气,刘二自他体内脱身,同王落闲站在一道。
“刘兄,你没事吧?”
刘二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王落闲看着出现在此的三王爷,若有所思道:“刘兄,我想起来了,朝廷最后褒奖三王爷手刃匪首,天下百姓都以为他是剿匪的英雄,但原来这功劳是抢了李铁锹的。”
刘二听到这句话,终于蹙起了眉,神色间有丝鬼魅的狠厉:“他也配。”
王落闲尚来不及细想刘二话里的意思,就见对方一脚挑起一柄长-枪,向中年人捅去。
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少年,几名护卫当即迅速挡在男人身前。
谁知黑衣少年身法诡谲,三两下便将护卫尽数杀尽,新主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已飞身上前。刘二拔出柳屏亦身上的长-枪,手执双枪,瞬息间二人已过招了数回,然而对方似是心中惊惧,终究不是刘二的对手,下一瞬已被长-枪撞头,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三王爷惊恐的看着刘二:“你……你……你……”
他“你”字尚未说完,刘二长-枪一挥,直接削下了他另一只胳膊。
沙场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刺耳不已,刘二蹙了蹙眉,吐了三个字:“去死吧。”
随即权倾朝野的三王爷人头落地,人首分离时,他依旧表情扭曲大张着一张嘴,一双眼睛暴突在外,刘二长-枪插地,直接扎穿了他的头。
周遭士兵没有一个敢上前,皆瑟瑟之态。
他扔了手中另一柄枪,就在这时,战场外遥遥走来一个庞然大物。
作者:刘二高光时刻,鼓掌鼓掌~
刘二:信不信老子拍飞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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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只待衣锦还乡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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