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深渊中，无数游魂在戾气裹挟下躁动不已，却又被仙泽震慑，不敢上前。
王落闲看着正中神仙，错愕之余不由心绪翻涌，他没想到雷公赠给刘二保命的东西，竟一直被他放在了自己身上，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的眼睛能变成黑色。
原来，他竟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雷公见刘二身形狼狈，抚了抚耳边簪花：“少君呐，一个小小道修都敌不过，如今委实不济。”
确认王落闲无事，刘二松了口气，听雷公说的这些风凉话不由道：“原来那牛老板是你所化，敢情此前一直在诓骗本君。你所说的要事，便是与长生阁做些龌龊勾当？”
“少君可莫要冤枉小仙，做龌龊勾当的可是那凡人自己，小仙不过是顶了他的名头，小借了几日而已。”雷公随口道，双眼却紧紧盯着盘绕着的戾气，也不知是不是刘二看错了，他竟从他的神情间看到了些许急迫。
只听雷公又道：“少君呐，如此腌臜之地，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刘二早就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了，正要从善如流的应下，另一头几道咒术击了过来，只见柳清寻自体内逼出怨灵袭向雷公。
雷公看也不看便招了一道天雷落了下来，直接将那些怨灵劈散，随即簪花仙子神色不悦的看向他：“小道修，本仙说你不够看，听不懂么？”
柳清寻没想到真有神仙插手此事，但哪里肯就此罢手，神色间皆是不甘，竟将法阵画在了自己身上，一时间，周遭游魂被他尽数吞入。
随即人参精露出本相，深渊承受不住万魂聚集的威力，岩壁中碎出道道裂缝，无数戾气震散开来。
刘二没想到他竟如此执迷不悟，护着王落闲连连后退。
这时，深渊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受到了感应一般，裂缝之中竟渗出红光来。
雷公见状当即焦急了起来，转头道：“少君，切记不要开灵门！”
他说着，已经一副早知道就不该手软的样子，摘下簪花化作了一柄长鞭，夹裹着万钧雷霆一鞭子抽了过去。
柳清寻身上的法阵被雷公一鞭子抽碎，随即鞭子又在岩壁上抽了数下，将红光尽数压灭。
法阵启到一半被人强行破开，无数游魂便又从柳清寻身上涌了出来，四下奔逃，柳清寻不由吐出了一大口血，这一次他倒不是装的，只怕真是伤及内府。
雷公又招了一道天雷将他捆了起来，蹙眉看着他：“不是你的本事便少用，当心魂飞魄散。”
“他怕什么魂飞魄散，”柳清寻还未开口，刘二已替他答道，随即看向这只人参精，“当真是魔怔了，只一心要救他回来，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自己想不想回来？”
“你又怎知重归人间便不是他的心愿？”
“本君如何不知？”刘二蹙了蹙眉，“他死时，本君就在他体内。”
刘二也是直到方才才明白过来，石境中最后他究竟附在了何人身上。
他回想起长宫砚所说的那句“对不起”，心中一时不是滋味。
彼时的决定，终究是害了他二人，也害了旁人。
“你若不信便自己看一看。”刘二说着将长生玉中的残念召出。
历经十数年，记忆中的人却清晰如昨日。
柳清寻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长宫砚，双眸不由微微睁大。
眼前是一个幽深的山洞，周遭皆是肆虐的戾气，便如同这地底的深渊一般。
当年人参精一族扮作凡人，大隐隐于市，在峡白和昭留两城的交界中过着织布农耕的生活。长宫龄因一己私欲屠了一族，却谎称鬼怪所为，更编出了什么“不见阎罗”的流言，引得无数道士前来驱邪，千余个法阵在山壑间施了又施，使得无数人参精精魂被封，投胎无门。渐渐这些怨灵聚集，诞生出了他这样一个怪物。
他出世时，对这些凡尘过往一概不知，但天定的命数却终究不会因为他的一无所知而放过他。
他体内的怨灵险些在长生阁中大开杀戒。
长宫砚及时将他封入了一个山洞，在戾气毁去他全身经脉时，将他的精魂取出，以身为器，换他以生。
残念中的长宫砚回到长生阁后，自知自己时日无多，神色间却没有多少悲伤，只是自言自语道：“清寻，等你醒来，我应该就不在了。记得多去看一看我不曾见过的风景，尝一尝我不曾吃过的美食。长生阁的事你若愿意管便管，不愿意，闲散度日也很好。哦，对了，我还有个心愿未了。”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间满足而又充满希冀：“清寻，好好活着，切莫浪费了光阴。”
这便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确然走的并无遗憾。
柳清寻当年并不知晓长宫砚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赴死，但原来这些年的妄念不过是他自己心中的贪念作祟。
他只是不愿意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妄图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最后终究辜负，虚耗十数年的光阴。
“这世上其实没有死而复生之法，即便是当年的长宫龄，也不过是替长宫砚续命罢了，”刘二收回残念，交到了柳清寻手上，“不过你若真想见一见他，本君可以去地府问一问，若他还未投胎，本君便把他带来。”
柳清寻沉默了许久，最终嘶哑道：“还是不复相见最好。”
他年幼时与他相遇，年少时又与他分离，在长生阁中几乎待了一生。
他曾说有愧于他，可他，又何尝不是。
那些祖辈们的妄念，害了他们一生。
所谓生死，所谓天命，不管是凡人还是精怪，其实谁都看不开。
直至沉湎于回忆，最终也心生贪婪，作恶良多。
他说他把命还给了他，可是，心若死了，又如何再活着。
而他，学了十数年他，却终究不是他。
柳清寻周身浮起一层清光，这是神魂俱碎的预兆，刘二心下一怔却也并未阻止，只听他道：“我杀人无数，可他却从未害人，求二位大仙将这副身子葬了，墓碑上就写‘柳清寻’，他原本就该是最自在的那个人。”
他言毕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刘二看着渐渐散开的精魂，点了点头：“好，本君应了。”
雷公看着柳清寻的结局，有些唏嘘：“少君，他一个求死之人，你又何必骗他？他那个小友既然以身为器救他，只怕早已魂飞魄散。”
刘二从怀中掏出竹简，神色沉沉的反问道：“既然他都求死了，我为何还不能骗他？”
有时候真相并非那么要紧，活着已十分艰难，死时为何还不能得偿所愿。
他们终究消散于天地，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殊途同归。
“少君，这里的魂魄你晚些时候再来收吧，此刻你先同我去个地方。”
“去何处？”刘二见雷公转瞬间便已带他们出了罗参城，不由道，“太夫人还在城中，得先救她才行。”
“救了救了，小仙方才过来时便已经将她送回长生阁了。”
刘二总觉得不知为何，今日的雷公看起来分外急躁，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若非他躲闪及时，只怕当场被劈成两半。他当即警惕的看向剑光挥落处，就看到另一个皮毛商人手执利剑，缓缓落于山林间。
马老板？
刘二刚要开口，就瞧见他身后跟着的几名天兵，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只见马老板摇身一变，化出了原本的面目，衣衫如雪，坠饰如辰，缠着缭缭仙雾，神色间一派清冷淡漠，头也未低，只是垂眸看着他，当真一个俾睨天下。
雷公见到他时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但还是飞身落到了朝夕身旁，一边抚了抚耳边簪花，一边敷衍又客套的对刘二笑道：“少君大人，数日未见，别来无恙？”
刘二心道方才不还在一起么，眸间添了几分冷淡的笑意，也敷衍的回道：“甚好甚好。”
朝夕懒得听他们来回寒暄，手握利剑，声音里皆是威仪：“尔可伏法？”
刘二不明白好端端的伏什么法，蹙眉道：“朝夕，你我之间并无恩怨。若你觉得你在凡间行事被我撞见，有损你威名，我只能说一句，实非我所愿。”
“本神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朝夕周身的威压险些震的刘二气血翻涌，“刘二，你一介凡人却敢冒充地府乾坤，其心可诛，其罪难容。”
一句冒充乾坤，说的刘二几乎楞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夕竟是因此而要杀他，他一直以为寻凡人代替乾坤定是朝夕授意，但原来于此事朝夕竟毫不知情？
也就是说雷公与九十九，同朝夕根本不是一伙的？
那他至今为止所得到的情报便有疏漏，得出的结论也定然不准确。
可朝夕究竟是如何识破了他？
难不成他蛰伏长生阁，就是为了查他？
最要命的是，朝夕形容间毫无商榷之意，只怕真动了杀念。
“上主，虽然我冒充了他，但我却没杀他。当下紧要的难道不是乾坤少君为何会死么？”刘二两相权衡，认道，“况且如今小民承的可是乾坤少君的身体，若您此时杀我，伤得可是乾坤少君。”
“你在威胁本神？”没想到朝夕声音里添了几分愠怒，“刘二，乾坤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凡魂插手，简直找死。”
话毕一道剑光而下，身后的天兵便压了下来，雷公原本想浑水摸鱼趁机撂倒几个替刘二解围，奈何身后的天界上主一直看着他，只好将戏演足，追了几道天雷过去。
一时间，凡间天崩地裂，连绵山峦轰隆作响发出哀鸣，山土随即滚滚落下，就连雷公这种素来轻浮之人都不由沉下了脸色。就在他以为刘二没命之时，追杀而去的天兵却被尽数炸开，自下而上冲出一道无尽黑焰，继而着那道黑焰突然消失，再看地上时，刘二已不见了踪影。
朝夕握剑而立，垂眸望着脚下尘土，面带寒色：“雷卿，你不是说土地不在么？”
雷公冤得连耳边簪花都顾不上摸，抬手回道：“恐怕是少君大人自己的手笔……”
“他自己都认了，你还称他少君？”朝夕斜睨向他，不怒自威，“今日若不除之，天威不存。”
长生阁事件到这一章基本就差不多了，撒花撒花，写了好久。
主要是有些线索不得不铺垫，而且私心想让刘二和王落闲培养培养感情，哈哈，毕竟长生阁还是比较安逸的氛围，主要都是在破解别人的故事。
接下来会进入主线，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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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对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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