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手。
乾坤定睛一看,背上不由浮起一层冷汗。
只见那只手的主人竟是他自己。
确切的说,是一具同他一模一样的皮囊。
因为莲花池璀璨过甚,以至于方才没有看清黑暗里的东西。
只见脚下密密麻麻的躺满了人。
有判官、有酆都……甚至还有阴阳。
他看着地上毫无生机的皮囊,不由回想起方才判官的样子,错愕的睁大了双眸。
不可能……
怎么可能?!
乾坤几乎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桌上一纸婚书还未收起。
他看着上面“乾坤”二字,有些惨淡的笑了起来。
如果他不是乾坤,判官不是判官,那么这个地府又是否还是地府。
莲花池旁有那么多废弃的皮囊,便意味着他不是第一个乾坤,也必然不是最后一个乾坤。
那仙一身白衣,只留一个背影,乾坤猜不出来究竟是谁伪造了这一切,更猜不透天界究竟想要干什么。
刘二目睹这一切,也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神。
怎么会?
地府竟是天界伪造的……
地府众首竟然也是天界伪造的……
可是真正的地府又去了哪里,还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地府,一开始就是天界伪造的?
若地府从未存在过,那这些日子寻回的记忆片段又是什么?
乾坤记忆中的世界之初,分明没有天地。
万物皆在一方基石上孕化,而这一方基石便是乾坤斩杀的尸骸堆积而成,这也是他执掌生死的原因。
孕化的万物在凡尘生活,阴阳与乾坤便待在地府,广德最后造了天界。
刘二忽然觉得思绪有些混乱。
这种种,到底孰假孰真?
乾坤将自己关在屋中数日,翻阅了无数典籍,最后独自带着婚书上了九天。
彼时朝夕正在练剑,一柄绵白长剑冷冽如雪,剑过留霜,他见到乾坤时还有些意外,却仍板着一张脸道:“酒喝完了,下回再来吧。”
“不了,今日并非同你喝酒。”乾坤将婚书递给了他,“本君是来退婚的。”
“退婚”二字一出,在旁随侍的小仙娥们当即一个个惊讶的失色,朝夕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剑锋一偏,失手将一张玉石长桌劈开。
乾坤看着碎成两半的玉石桌,轻轻叹了口气道:“上主的意思,本君明白了。”
“我不是……”朝夕忙收剑回鞘,但话还未说完,便被乾坤打断——
“拿走。”
他话语间不容商榷,朝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一旁的小仙娥们:“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与外人说。”
小仙娥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在场十分不妥,忙行礼作别,连连应道:“是。”
待她们离去,朝夕冷冷道:“只你一人的决定,还是地府的决定?”
“你我的婚约,何须旁人决定?”乾坤看着他,见他仍未接过婚书,蹙了蹙眉,“不收?”
“乾坤,这纸婚约便是天地盟约,你想定便定,想退便退,可曾考虑过后果?”
“本君一向如此。”乾坤说完这句似是没了耐心,将婚书丢给了他。
金箔红纸就这样飘落在地,他却看也未看,大步离去。
朝夕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终于蹙了蹙眉:“好,少君好自为之。”
黄泉酒楼中,先前还十分洒脱的乾坤,此刻却醉的不省人事。
孟婆看着他不由道:“乾坤哥哥,你既然心中不舍,为何要退婚呢?”
乾坤又灌了一口黄汤,声音中竟透出些许心酸:“那是乾坤与朝夕的婚约,却不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自然要退了。”
“乾坤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孟婆,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自救的,地府绝不会任人宰割。”
“我叫孟公,算了,乾坤哥哥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便去人间吧。天界、地府皆因人间而存,若没了人间,天界便屁也不是,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在人间乱来……不,不止你一个,你把阿姊、黑白小鬼,还有判官酆都他们都带去人间,一定不要留在地府,记住了吗,绝不能待在地府。”
“乾坤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死呢,你可是不死不灭的,”孟婆蹙起了一双小眉毛,甚是费解,“你真醉了,莫要再喝了。”
小孟婆站在刘二身旁,看着过往又在眼前重现,声音间透出一股苍凉:“那时我以为他喝醉了说胡话,却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乾坤哥哥说的竟然全部都是真的……”
刘二见他神色颓唐,一时也不知开口说什么,只能任由眼前的幻象继续上演。
此后乾坤日日饮酒作乐,还去天宫寻九百九十九个仙娥,就差把荒唐二字写在脸上,一众仙家敢怒不敢言,就连地府众鬼都觉得少君此举确实混账了些,但仙鬼们不知道,乾坤实则瞒着众人频繁去往人间。
彼时北国与朝廷时有交战,边境上几乎飘满了将士英灵,他便在两国交界处设了一个村落,每一次从数万英灵中悄悄藏下数百个在村落中,历经数年,竟也形成了一队浩浩荡荡的鬼军。
就在乾坤要依靠这队鬼军,在人间重筑一个地府时,变故突生。
这一夜,乾坤的屋里到访了一位不速之客。
对方虽掩去了面容,但乾坤认出他就是那时在莲花池旁替换了判官之人。
“阁下到此,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想起来莲花池旁与君有一面之缘,思来想去总觉得是个祸患。”
乾坤没想到对方开门见山,索性道:“本君确实看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但原来阁下自己也知伪造地府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时隔十数年你才想起此事,就不怕本君早已告知旁人?”
来人也没想到乾坤竟会应得如此爽快,诧异之余不由笑了起来:“此事毫无根据,地府中人自不会相信自己是假的。至于天界,少君又怎会无故露短,将此事告知与他们?”
“既然如此,阁下何惧?”乾坤觉得此番说辞只能骗骗三岁小鬼,定然是当下发生了什么变数,“阁下不若告诉我,你伪造地府究竟有何目的?”
“没有目的,闲来无事罢了。”
“扯谎。”乾坤当即道,“创造一境,何等耗费仙力,即便是当年的广德道人,也因造了天界而几乎避世,而阁下不仅仅造了景,甚至还造了人。若是没有目的,那只能是脑子闲出病来了。”
面对乾坤**裸的骂人,对方毫不在意:“少君既然如此聪慧,不若自己猜一猜。”
“猜不到,”乾坤懒得同他绕弯,“阁下今日来,想必不会留我性命,既然不愿相告,那便动手吧。”
来人听闻后却不紧不慢起来:“你不过是我造出来的一件东西,凭何命令我?乾坤,别以为这世间的事都是你说了算,我要换了你,还是要杀了你,全凭我高兴。”
他说着,忽然一掌拍向乾坤,以乾坤的本事照理不难躲过,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竟生生吃下了这一击。
这一掌力道极烈,乾坤被击得径直砸向墙壁,饶是固若金汤的宅子也裂开了数道裂缝,鲜血几乎吐了一地。
来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血珠,正要施出法诀,乾坤已经随手抓了杆红缨枪向他刺去。
对方似是没料到乾坤竟还有余力还手,一边侧身躲避,一边用拂尘击开了红缨枪,乾坤趁势夺门而出。
“乾坤,你最多不过十日的性命,又能逃去何处?”神仙看着他疲于奔命的模样,却没有追上来,“也罢,就留你十日,这十日便是让你日日承受锥心刺骨之痛,一日胜过一日,最终痛苦而亡。”
乾坤一路狂奔,未免惹人注意,他甚至未敢招云,徒步入了人间。
刘二原以为他会前往那处村落,没想到却是寻了一处山洞栖身。
仅剩的最后时日,乾坤除去藏身之外,便是造下了这一幅幻象。
身死魂销前,他将幻象封入了莲花瓣中,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根恍若丝线之物。
那是拂尘上的一缕毫毛,是红缨枪与拂尘交战时勾下的。
他将两样东西化作了一封信笺,驱动最后的灵力将它送回了地府。
幻象的最后,是乾坤的一个美梦,那便是他临死前最后的私心。
小孟婆将幻象收回,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便又聚成了一瓣莲花:“他拼尽全力与那神仙交手,便是为了取下这一缕毫毛,”他说着将莲花瓣与毫毛一并交给了刘二,“兴许你可以凭此找出幕后之人。”
“孟婆,为何你们从不怀疑自己是假的?难道他伪造你们之时,连记忆都一并伪造了?”
“要想欺瞒他人,必先瞒过自己。”小孟婆点了点头,“因为从前的记忆太过真实,以至于我从未想过我究竟是谁。”
若地府一开始便是伪造的,那么自然胡塞什么记忆都可以;但倘若曾经有过真正的地府,那么能将酆都、阴阳等细致无误的伪造出来,对方必定从前十分熟知他们。
莲花池和白衣。
刘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朝夕。
可是很快他便推翻了这种猜测,那人修为高深,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但朝夕不同,刘二和朝夕交过手,若非灵门压制,他根本不是乾坤的对手。而人在生死攸关之际,是不会隐藏实力的,除非他一开始便不在乎输赢生死,才会以性命作局,刘二不认为朝夕是这种人。
那天界之中还有谁有如此实力?
难不成是一个他从未谋面过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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