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形势因为二人的闯入而顿时发生了变化。
方才战战兢兢的几个老者,此时仿佛又找回了底气,强撑着一口气,半支起身子勉强坐在了地上,嘴上喋喋不休的你一言我一语道——
“莫问……你来得正好,看看你教出来的祸子,杀了一人还不够,方才还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此子天生异瞳,是数千年也难有一个的大凶……古籍记载上一个大凶可是覆灭了整个王朝呐,若不除之,只怕我族要因这个祸子而背负万民唾骂。”
“……他胆敢在净明堂作祟,就连‘十九幽’也奈他不得,你今日若不手刃此子,以他的本事,往后怕是你想杀也杀不得了。”
“莫问,当年若非你信誓旦旦的保他,如今何至于此,趁他还未杀师弑父,动手吧。”
他们一个个咄咄逼人,甚是冠冕堂皇的模样,刘二不免觉得讽刺,这些人本事没有,却张口闭口就要决断别人的生死。
旁人凭何要听他们指使?
当真是好大的脸。
老道摸了把潦草的胡须,正琢磨怎么开口,边上的年轻人已经道:“我儿怎么了?古籍记载的东西便一定是对的?各位长老也长到了这般年纪,便没有自己的是非?还是你们心中有鬼,才如此苛责一个孩子?”
“你……咳咳咳……”其中一个老者剧烈的咳嗽起来,“……简直满口胡言!苛责孩子?他是孩子吗?他可是祸子!主君,此事我们正与大长老商议,你且等结果吧。”
他们面上虽叫着主君,却显然没把年轻人放在眼里,最后一句明显是叫他不要插手,年轻人也懒得再同他们费口舌:“好,我且看谁敢动我儿。”
他说完便看向老道,神情间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老道不由抽了抽眉角,轻轻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我便不妨同几位老哥哥直说了,我不可能伤我的徒儿,自然,也不可能让旁人伤他。”
老道一番话说的软绵绵的,话语中的意思却很是直白。
几位老者都饱经世事,还能听不明白他的态度,脸色不由沉了沉,其中一个当即道:“自古杀人便要偿命,不管在何处都是这个法条。怎么?难道你的徒儿能例外?”
“蚕祝,我的徒儿我了解,他不可能害人,更不可能杀人。”
“那你真是托大了……”叫蚕祝的老者轻蔑的看着他,指了指人堆中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看见阿契达了么,堂堂第一勇士被你的好徒儿害成了那样,连具整尸都未给他留,你可真是了解你的徒儿呐,莫问。”
直到这时,老道才注意到屋内躺了一具尸体,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看清惨状后,兀得睁大了眸子。
那壮汉的血早都流干了,场面又混乱,尸体埋在一群人堆里一时难以发现。此刻见到如此触目惊心的尸体,站在一旁的年轻人也不由惊了惊,神色沉了下来。
“如何……莫问,你还要保这祸子么?”蚕祝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神色盛了盛,“若你还执迷不悟,便是助纣为虐,便是为祸天下,难道你要与苍生为敌?”
这老家伙满口的仁义道德,刘二一个字都不想听,从怀中摸出两枚铜板便射了过去。
铜板穿过人群缝隙,直击向蚕祝,下一刻,就见蚕祝无声的张了张嘴,他梗着脖子,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又费力的喊了两声,脑袋上的青筋都快爆出,却依旧发不出半分声音。
边上的人还以为他伤重不支,并未察觉异样,只是扶着他缓缓坐下。
王落闲躺在刘二怀里,原本还有些害怕,睁着尚还完好的左眼,小心翼翼的盯着屋里的每个人,见到蚕祝如此滑稽的样子,皱着的小脸终于缓了下来,小声道:“刘兄,你不要捉弄他。他心眼可小了,当心他记仇。”
刘二看了看王落闲空洞洞的右眼,道:“不怕,我还有仇要找他寻呢。”
这时,另一个老者道:“别扯那劳什子的天下苍生了,单就看眼前,这个祸子杀了阿契达,若是被他的亲人、挚友问起来,我们又如何同他们交代?”
一句话,讲得莫问与年轻人一道沉默起来。
阿契达身为第一勇士,自然有他的追随者,况且既然能被称作第一勇士,他的本事毋庸置疑,却惨死在一个三岁小儿的手中。
本来人们就对王落闲诸多猜忌,认为他身为祸子天降不祥,如此岂非更加坐实传言?
莫问一边思索一边道:“杀人自是要偿命的,只是以我徒儿的秉性,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不若这样,给我些时日,我定将此事查清,给大家一个交待。”
“给你些时日?阿契达的亲朋就在来此处的路上……况且他方才还伤了这么多人,莫问……他们可等你不得。”
就在这时,屋外渐渐吵闹起来。一个妇人直闯进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我儿不过是同祸子争论了两句,和他闹着玩,这祸子却下此毒手!我儿才十六岁,他还是个孩子啊,求长老们一定要为妇做主……”
妇人赤红着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正要再恳求,却发现屋内皆是倒地不起之人,不由愣了愣,身后原本追赶上来要阻拦她的人,见此场景也一道愣住了,随即妇人看到了屋中的那个孩童。
那孩童尚且不过三四岁,因为人们看不见刘二,便只能看到孩童半浮在空中,他的右眼眶整个都空了,自眼眶中流下几道长长的血痕,瞧着很是触目惊心,孩童的容貌生得很好,尽管已到了如此地步,神色间却仍沾染了些许稚气天真。
然而越是天真,做出这些事情时便显得越是残忍,妇人看着那只空洞洞的右眼,神色间染上一抹恐惧,声音已不似方才凄厉:“……他、他已经不是人了……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长老们,你们一定……一定要杀了它!”
妇人惊恐的声音直穿过人群,传入王落闲的耳中,方才平静下来的孩童再次痛苦的蹙起了眉,他犹豫而又害怕的抬头看向刘二。
那神情中夹杂着绝望,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刘二心口仿佛被刀剜一般疼,还未等他开口便道:“别听他们胡说,你就是人,你有爹也有娘,是个真真正正的人。”
王落闲如同一只小兽,蜷缩在刘二怀中,声音微弱而又痛苦:“刘兄,如果我能救人就好了……”他说着用力的捏紧了右手,任由掌中的东西变得细碎,“都是它,都是它的错!”
那一头,年轻人只身挡在王落闲面前,将他护了起来,神色间前所未有的肃穆:“扎木是我儿,你们说他祸子也好,不祥也罢,但我儿不会害人。我不信宿命,便如同你们不信我儿无辜一样。诸位长老如今伤势,相信打起来也未必能得上风,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今日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你这是徇私枉法!”立刻有老者反对道,怒目而视丝毫不肯退让,“你可还知道被开膛破肚的是你的子民?这满地躺着的,亦是你的子民?!你真是愧对这个位置!”
年轻人蹙了蹙眉,正要开口,突然从屋中爆开一团金光。
那光芒甚是刺目,在场所有人顿时眼前一片发白,待视线重新清明时,原本被开膛破肚的阿契达居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看着屋内乱糟糟的一切,不明所以:“……怎么了?你们为何都如此……”
众目睽睽之下,死而复生,简直闻所未闻,在场所有人都不由愣住了。
还是跪在地上的妇人反应过来,看着王落闲颤抖道:“是他……是他救活了我儿……”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惊愕。
老道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已经道:“此番定然是帝君显灵,吾等便遵循帝君之意,莫再同室操戈。夫人痛失爱子又失而复得,难免说些胡话,既已逢凶化吉,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老道说着便缓步向王落闲而来,身后几个老者似是不愿相信这番说辞,叫住了他:“莫问,你究竟教了他什么邪术……这世上怎会有死而复生之事?莫不是什么障眼法?”
“我方才说了,此事乃帝君显灵,阎罗殿前岂容尔等亵渎。”一向和颜悦色的老道终于板起了脸,声音肃穆不容置喙,“是不是障眼法,时间自会证明。若还有不忿,尽管来讨。”
几个字语气平淡却落地有力,一时间,竟再无人敢上前。
老道略一抬手,王落闲便自刘二怀中脱出,缓缓飘到了他面前,年轻人当即脱下外衫将孩童包裹了起来,随即与老道一起离开了屋子。
一场喧哗,就此落幕。
妇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喜极而泣。
刘二看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阿契达,双眉渐渐锁了起来。
方才之事,只有刘二看了个真切。
那时,他尚来不及阻止,王落闲已经捏碎了手中的眼瞳,随即爆开的金光竟将阿契达的伤口修复如初,不仅如此,阿契达还起死回生了。
可是生死之事不是只有乾坤才能干预么?
莫问真人口中的阎罗殿与帝君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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