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年轻人抱着王落闲,缓缓穿过人群,那些闻讯赶来的阿契达的亲朋挚友,刚刚亲历了方才那一幕,只能目瞪口呆的目送着他们远去。
待远离人群后,年轻人道:“既然阿契达已经复生,那么杀他之人便因尽早查清,否则难保流言再起。”
“生死人肉白骨之事,不似世人想的那样简单,阿契达如今脑中混沌,需让他将养几日。主君放心,我定会亲自将真相问出来的。”
“你方才可看真切了,阿契达真是小札木救活的?”
“事发突然,老实说,我没看真切。”老道摇了摇头,“但不论是不是我徒儿做的,此事也不能让外人知晓。当务之急,需让今日在场之人缄口不言。”
“为何?若他真能使人死而复生,往后那些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人性贪婪,总有妄念,更何况是生死之事。”老道再次摇了摇头,神色沉沉,“若不阻止,只怕会生出无边祸事。”
几日后,王落闲一睁眼就看到刘二坐在床边剥核桃。
“刘兄。”他脆生生的开口叫了一声,下一刻,一粒核桃仁已经塞进了嘴里,他看着满桌的核桃仁,眨了眨眼,“都、都是给我剥的?”
“自然,毕竟吃什么补什么。”
“可是刘兄,核桃是补脑的,我缺得明明是眼睛。”王落闲奶声奶气的纠正道,小肉手却伸到桌上抓了一颗塞进了嘴里。
“补得就是脑子。”刘二将核桃壳扫到了袖笼中,“你可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呐,动不动就挖眼睛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我……”王落闲眨着大眼睛,有点委屈,“我还小呢,哪有从小到大。”
他这一句话,让刘二不由愣了一下。
是啊,他还这么小。
理应是吃着糖果子,扑到娘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却不得不承受挖眼之痛,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
十六岁的阿契达在他母亲的眼里都尚且不过一个孩子,人们又为何要如此苛责一个道理都还没学明白的稚童?
或许那些恶意并非单单自流言中而生,或许是有人要处心积虑的除了王落闲。
刘二忽然又想到了那几个朝廷派来的杀手,兴许两者间有什么关联。
“你慢慢吃,为兄出去办些事情。”刘二将核桃仁塞进了王落闲怀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了身,“这些够你吃上半日了,藏好了,别被人发现了。要不你身上平白无故多了核桃仁,又要被有心之人大肆谣言了。”
王落闲头点的同小鸡啄米似的,咬了满口的核桃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补到了脑子,忽然道:“刘兄,我的眼睛好像长出来了。你看,是不是?是不是长出来了?”
刘二忍不住笑了一声:“多吃点吧。”
他一路飞檐走壁,待到一处藤屋外停了下来。
屋中两人正在谈论阿契达的事情,他们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收敛,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但刘二如今用的是乾坤的耳力,自然将那些话一字不差的听了个干净——
“阿契达之前似与我徒儿起过争执,当时徒儿还受了点伤。后来有人看到阿契达单独将他约到了浊湖边,然后我徒儿拿着马刀割开了阿契达的肚皮,生生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扯了出来。”
“你说什么!”
“我也问过阿契达究竟是谁杀了他,他所言同那些人的证词倒是基本吻合,而且那种惊恐与害怕不似作假。”
“不可能,小札木不可能杀人。阿契达约他去浊湖作甚?”
“说是教他骑马射猎……”
“浊湖如今就是一片废墟,能射什么猎?此事太蹊跷了,我不信小札木真的会杀人。”
“我也不相信,为今应尽早问一问我徒儿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必要让他回想不好的事情,先去找找那把杀人的马刀。”
刘二蹙了蹙眉,看着屋中站着的莫问真人与年轻人。
王落闲竟是众目睽睽之下杀的人?
马刀从哪里来的?
且不说王落闲的秉性不可能杀人,就算他真的起了杀心,要割开一个人的肚皮,也绝不是三四岁的稚儿能有的力气。
这其中古怪太多,恐怕不是审问几个人便能理清的。
方才莫问真人似乎提到事发在浊湖边。浊湖在何处?他得去那里看一看。
刘二离开藤屋,正要想个办法打听浊湖的位置,一阵争吵声忽然传来,他隐约听到了其中王落闲的声音,心不由提了起来。
等他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王落闲被推倒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添了好几处伤口。站在他身旁的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其中为首的一个盛气凌人的看着他,骂骂咧咧道:“这是替我哥哥还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害了我的哥哥,像你这样的怪物早点死了才好!你用这刀割我哥哥的肚皮,如今我便用它割你的肚皮!”
他说着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马刀,就朝王落闲的肚子割去。
王落闲吓的眼睛都红了,只能无助的向后挪动,却被另外几个孩子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刘二当即上前一脚踢飞了马刀,随即一手揪住那孩子的衣领就往边上一丢。
孩子毫无防备的飞了出去,直到摔在地上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另外几个孩子都看懵了,下一刻,自己也飞了出去。
嘭、嘭、嘭,整齐划一的一道“堆”在了地上。
“你……”领头的孩子吐了吐嘴里的灰,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怪物!阿娘,这里真的有个怪物!呜哇哇,他……他真的是怪物!”
他一边惊恐的说着,一边慌慌张张的向外逃去,吓得另外几个孩子一道哭爹喊娘的跑远了。
王落闲抬头就看到了刘二,小脸上还是受惊后的惨白,只有一双眼睛通红,随即不管不顾的扑到了他的怀里。
刘二一把抱起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怎么跑出来了?核桃吃完了?”
王落闲把小脸埋在他的衣服里,闷闷道:“刘兄,你怎么走了这么久?我怕你又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刘二不由一怔,随即道:“为兄又不是小孩,怎么会不见呢?以后被人欺负了,不要忍着,像为兄一样打回去。”
“……我打不过他们。”
“没事,为兄教你本事。”
“真的吗?”王落闲终于抬起了小脸。
“跟你拉钩。”
晚上,刘二哄王落闲睡着之后,再次摸出了屋子。
他看了看手里的马刀,这是白天阿契达的弟弟自己送上来的凶器,似乎没什么特别,甚至刀口上还有锈迹。刘二不由怀疑这刀在一个孩子的手上真的能杀人么?
如此看来,当日的关键还是在浊湖。
阿契达为何要约王落闲去那里?
浊湖又究竟在什么地方?
一般氏族皆会设有祠堂,祠堂中通常会收纳族中典籍,或许其中会有此间的地理志。
刘二记得之前救下王落闲的那个明净堂便是祠堂,忙向那里行去。
明净堂同上次离开时别无二致,依旧遍地狼藉,似是还无人清扫,刘二趁乱翻找典籍,果然其中有一本名为华洲志的典籍。
典籍很新,似是本朝人撰写,其中大致罗列了此间方位。
蹊跷的是,书中单单只画了此间地理,其余处皆是朦胧一片,甚至华洲为西为南也未列明。
刘二虽心中困惑,但浊湖二字还是吸引了注意,他暂且无暇其他,按照地理志上所书寻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难以置信。
王落闲的父亲曾说浊湖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所以刘二原以为浊湖应当是个干涸的湖泊,然而事实却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面前是一片残垣断壁,风化的梁柱却根根紧挨,可以想见曾经必定繁华异常,其中坐落着一座高楼,高楼上斜斜的挂着一块破碎的牌匾,日久经年岌岌可危,仿佛风吹即散。刘二忍不住走入其中,来到高楼前才停下脚步,在那破碎的牌匾上依稀辨认出了几个字——
“黄泉酒楼”。
黄泉酒楼?
这里怎么会有黄泉酒楼?!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随即双眸渐渐睁大。
虽然如今一片荒凉,目及之处不过黄沙,但刘二不会看错的,挨着高楼的是一眼泉水——没有了黄泉水的黄泉。
怎么会这样……
这里到底是何处?
王落闲究竟生于何处?!
就在这时,手中的马刀忽然发出一声哀叫,随即化成了一只无头有口的怪物,刘二曾在双食镇棺材铺的密道里见过这东西,不由怔了怔。
为何它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此事与离昌琼有关?
朝廷的刺客便是他派来的?
为了什么?
莫非早在那时他便已经觊觎王落闲的眼睛?
刘二正要滑出袖剑结果了这只怪物,怪物却已在哀叫声中化成了飞灰,继而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你不该在这儿的,乾坤。”
刘二不由心下一惊,与此同时身体本能的退离了对方。
若非他出声,刘二根本没有察觉此人的到来,怪物化成飞灰也是因为他?
月光下,缓缓露出那人的面目,是一个雌雄难辨的少年,眸中闪着寒光,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平淡,说不上善意,却也似乎没有恶意。
刘二没想到出现在此地的会是不见阎罗,下意识的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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