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死是河界

夜晚,依旧阴雨绵绵。

韩梅回到临时指挥点,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她闭上眼,就是辜月那张空洞的脸,和那句在审讯室里轻飘飘的话,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

“你相信……有时候人死了,鬼却不会离开,而是会一直趴在另一个人的背上吗?”

“背上……背上……”

韩梅猛地睁开眼,坐起身,额头沁出冷汗。

王老五那诡异的守护姿势,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起来。

而此刻的晚上王守仁家堂屋中央。

那口黑漆棺材在惨白的节能灯照射下,反射出油腻冰冷的光。

王守仁独自一人跪在棺前,他换上了一身绣着诡异符文的暗红色法衣,与这丧事氛围格格不入。

他手里握着一把陈旧的老锤,和七根锈迹斑斑的桃木长钉。

“囡囡,别怕,爹给你钉牢点,免得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又来扰你清净……”

他对着棺材喃喃低语,嘴角扯着一个扭曲的笑容。

“咚!”

第一根桃木钉被他狠狠砸入棺材盖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爹……等爹把那个引子带来…我们一家就能团圆了。”他嘿嘿低笑起来,声音沙哑。

“咚!!”

第二根钉子落下。

“老五没用,他撑不住,没关系。爹还有办法……”

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亮光,仿佛透过厚重的棺木,看到了事成之后的希望。

“咚!!!”

第三根,第四根……他像是在完成某种邪异的仪式,每一锤都倾注着的妄念。

“快了,就快了。”

他猛地扭头,望向李福贵家的方向,眼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王守仁的疯狂呓语。

他警觉地停下动作,浑浊的眼睛盯向门口,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的是辜月。

她穿着的深灰色上衣,站在夜色的细雨里仿佛再一次与夜融为一体。

辜月抬起眸看着他,开口是平铺直叙的核对:“王守仁。一九六五年,七月初三,辰时出生,对么?”

王守仁愣住,下意识点头。

此时,他借着屋内的光,看清了门后的人脸。

他记起早上丧宴上,就是这个女孩,安静地坐在老太太那桌。

突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赵半仙被拖走时撕心裂肺的嚎叫在耳边回响——“就是她!煞灵!地府来的!”

王守仁浑浊的眼睛爆发出吓人的光彩,猛地侧身,几乎是拽着门框:“进、进来!大师,您来看看……看看我做的这一切,对不对?”

王守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带着一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后的癫狂。

“您看!我…马上,马上就可以成为灵媒!是不是下面让您,来考察我的?”

辜月安静地走了进去,她没有先看棺材,而是视线在屋内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供桌一碗已经干涸发黑,像是血渍的糯米上。

她走过去,用指尖极轻地沾了一点,搓了搓,然后低头闻了一下。

“臭了。”她放下手,皱了皱鼻子。

王守仁一僵,急忙解释:“大师,那是,那是为了聚阴……”

辜月没理会,她的注意力被棺材上那七根歪歪扭扭的桃木钉吸引了。

她走过去伸出手指,似乎想触摸一下钉子与棺盖的缝隙,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

“钉歪了。”辜月沉默片刻,开口指出。

王守仁脸上的肌肉抽动:“没事的大师,只、只要心诚……”

辜月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不过她的目光并未在他脸上停留,而是穿透了他,直接落在他背上那团普通人看不见,属于他女儿王露的魂魄阴影上。

辜月微微偏头,直接对着那片虚无,用那毫无波澜声线提出了她的困惑,声音在寂静的灵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为什么又把你挖出来?”

“埋下去,就该安静了。”

她像是在对王露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常年处理“身后事”的纯粹不解。

“这么折腾,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切开了王守仁所有的粉饰,暴露出他底下利己的疯狂。

王守仁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

但看向辜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辜月她重新将视线焦点落回王守仁脸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说出了一句让王守仁魂飞魄散的话:

“还有,你听不到吗?你儿子在哭,他说,‘爹,别错了’。”

王守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猛地回头,背后只有空气。

“你胡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声音尖利,恐惧终于压倒了狂热。

辜月看着他激烈的否认,更加不解了,她能清晰地“听”到那绝望的呜咽,为何他听不到?

“你听不到,”她从进来就在一直观察,此刻摇摇头否定了他,“那就说明你不适合做灵媒。”

“不适合……?不、不可能!”

王守仁猛地后退一步,眼神涣散,疯狂地摇头,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是因为,是因为还差一点。对!是引子!所以我才听不到!”

他喃喃自语,再也不看辜月,像逃避来自辜月的审判,下一刻猛地转身冲出了家门。

屋内,重归死寂。

雨声被隔绝在门外,灵堂里只剩下老旧灯泡稳定而细微的电流声。

王守仁的离开似乎带走了屋子里最后一丝“活人”的躁动。

辜月的目光从门口收回,平静地落回王守仁刚才站立的位置。

在她的视野里,那两只因施术者暂时离开而稍得“喘息”的鬼魂,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

王露的鬼魂不再是刚才被“逼迫”着,死死咬着哥哥的后颈。

她抬起头,那双空洞又黑漆漆的眼睛,先是茫然地看了看晃动的门板,仿佛在确认那个施加了无尽痛苦与执念的来源是否真的暂时消失了。

然后,她低下头,伸出半透明的小手,一下,一下,徒劳地拽着王老五背上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王老五的鬼魂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背负”姿势,像一尊被诅咒的石像,一动不动,只有魂体本身在此刻极度痛苦下震颤。

辜月安静地看着他们。

她看了一会儿王露那重复的、无意义的动作,忽然开口,声音在死寂中没有任何预兆:“他听不见。”

说完这句近乎提醒的话,她的目光便从鬼魂所在的方向淡淡移开,转而随意地打量着堂屋里其他乱七八糟的布置。

王露拽扯的动作停了一瞬,魂体波动,传递出更浓的怨恨与绝望。

“你说话,他听不见。你哭,他感觉不到。”辜月说话时,视线依然落在别处,并没有特意对着那对鬼魂兄妹,仿佛这个场景见过了无数遍。

“你和他之间的‘线’,因为你哥魂散,也快断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面前快要消散的魂魄。

王老五的鬼魂猛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呃呃”声。

辜月的睫毛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人死后魂魄消散不会发出“声音”,而这就是地府里常说的“灵魂的悲鸣”。

王露的鬼魂松开了哥哥的衣角,她朝着辜月的方向,微微飘近了一点点,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能看见她们的人。

“生死是河界。”

辜月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些许。

她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自己手背的判官印上,那暗红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在皮肤下微微搏动。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一段被封存的感知无声漫上心头。

无边无际的灰蒙,忘川水汽裹挟着无数冰冷潮湿的魂灵叹息,向她扑面而来。

以及两个分辨不清面目的高大身影,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将这条铁律刻进她的意识深处。

那时,她不叫辜月。

而下一刻辜月抬起眼,眸中那片刻的恍惚已然被更深沉的空寂覆盖,重新看向王露的鬼魂,语气恢复了平直:

“过了界,就不能回头,也不能拖着别人一起回头。”

她看着王露的魂魄,像是在陈述一个在地府司空见惯的结局。

“你爹想把你从河对岸拉回来,还把你哥也炼成了捆住你的‘绳索’……这不合规矩。”

“规矩”二字从她唇间落下,轻飘飘的,却带着某种从忘川沉淀出的重量。

这个规矩,是她在无尽的往复中亲眼见证、亲手执行的天理。

王露的鬼魂似乎被这冰冷的法则刺痛,身上的黑气剧烈翻涌,发出嘶哑的意念:“恨……我恨……”

直到这时,辜月的目光才终于缓缓转了回来,平静地落在了那两只纠缠的鬼魂身上。

“恨,改变不了规则。”她看着它们,平静地回应,“他注定失败。你们也是。”

辜月陈述着结局,说完这句,她便彻底沉默下来,不再看那两只沉浸在自身悲剧中无法挣脱的鬼魂。

目光重新投向门外的雨幕,仿佛在等待那个必然到来的失败,和归她清扫的残局。

灵堂里,只剩下无声的哭泣与绝望的拉扯,在规则的冷漠注视下,慢慢走向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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