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江的亨得利钟表行坐落在德胜路上。这是一幢有大堂、二楼大厅,三楼的当街的大厦。
三楼有个面积挺大的平台。平台上有个圆拱型的亭子房。
亭子房有两层,第一层是个楼梯间,楼梯间东西南北有四个不太大的圆形窗子,窗棂是用杉树建造。有四个用木材做成的窗扇,起风下雨或烈日当头,把支撑窗扇的小圆棍拿掉,就不管风雨和烈日,都进不来这个亭房。
上到二楼,就是一个房间。房子里只有南北两扇窗戶,阳瀚章的独子阳天就在这里住。亭子房上的拱顶,有根标枪型的避雷针仿佛直插云天。
站在德胜路上看,这是一座具有外国风格的房子。生意和卧室联为一体。
德胜路是条热闹非凡商业路。
在亨得利往北的方向的,有豫江巿民国银行,豫江丝质布号等,直伸到叠山路上。
叠山路往下直接可以联到豫江大桥。豫江大桥下川流不息的抚河水从这里汇入赣江一泻千里地直流到鄱阳湖。
站在亭子房的房间里开窗朝西面眺望,蜿蜒的抚河水在秋后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在亨得利南端的中山路地方是江西大旅社。大旅社往西一点是豫江这个老城市著名的盛益昌布庄。盛益昌是广润门的门戸,豫江万寿宫紧挨这里。
豫江万寿宫旁的翠花街可是商人、商品聚集、聚散地,热闹非凡。
德胜路就夹在叠山路和中山路之间。
亨得利钟表行因天势地利,再加上阳瀚章为人仗义,爱富爱贫,在豫江巿很有名气。
这几天,阳瀚章心情烦躁。他在房间踱着步子,深思着目前情况下要不要随省府搬迁到泰和县去,前不久,在我□□参与下,取得万家岭大捷,拖住了日军对武汉的增援。
日本鬼子在湖北武汉狂轰烂炸后,部分迁到武汉的国府几个部门又在打算迁移。据说日酋冈村宁次的第十一军等日军在花园口决堤后,不打算沿淮河流域攻打,而是沿长江两岸进攻了武汉,本省的万家岭战斗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武汉离豫江近。从武汉到九江指曰可到,从九江到豫江的豫浔线虽说两天时间一趟,但眼下战争时期,客运停止了,直到现在还未见恢复。
万家岭的战斗我中**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可贼心不死的日本鬼子觊觎着我们豫江的土地。
上次,有个熟人悄悄告诉他,省府准备打算在日军侵占豫江市时挪到外县去办公,说不定他妈的日本佬要打进城里来。
阳瀚章来来回回的在三楼的办公室兼书房里踱着步子,忽然书桌前面的一幅笔墨吸引了他,八个遒劲的隶书映入他的眼帘:“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阳瀚章的父亲是从北京京师学堂毕业的高材生 ,聆听过□□、周树人的讲课,在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中,也是积极的追随者和参与者,特别追求孙文先生的思想,常常把孙中山作为自己的偶像。墙上掛的那副笔墨,就是孙中山当年建国纲领中名句。
后来阳瀚章父亲受“实业救国”思想影响,叫翰章从武汉回家乡豫江接受了亨得利钟表行以及其它的家产,同时接受下来的还有这些实业的管理和经营。
阳家三代单传,到了阳瀚章手上,已经是发展了几十年的光景。
阳瀚章除钟表行外,还有阳步亭学校、鹤记照相馆。
这样多的实业,难道日本鬼子一来,就要毁于一旦,再怎么说,几代人的辛苦打拼就毁在我阳瀚章手上。
“不,不能”他这样思考着。
阳瀚章想着,想着,走出卧室,在三楼平台上的一个藤椅上坐了下来。
三楼的四方形阳台面积很大,圆柱体的亭子房就在平台上拨楼而起。亭子房里住着他的独生儿子阳天。
阳天是个挺争气的儿子,虽然顽皮,本质是厚道的。这份产业以后就由他来継承。
想到儿子,他谨慎起来了。
他们学校的校董汪明谦前几天老大远地过来修钟时,悄悄地对阳翰章耳语了几句,说阳天政治敏感性强。现在战争期间学校虽然没有明言不上课,但是在炮火连天的时期,谁还有心情读书哟,而且学校有可能外迁,北平的那边学校去年就在长沙开了班,据说,现在又要往昆明迁。
这个时候阳天将留校的学生聚在一起成立“甲午战争”的成败讨论会。说到这里,汪明谦还特意叮嘱不要让孩子参与政治,说完,掏完钱就走了。
阳翰章听到这话,没有吃惊,他知道阳天不仅喜欢谈论国家大事,而且一心想做干出大事的英雄。他所担心的是孩子会不会因为此事而暴露其它的名堂。接着他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最近两三年儿子确实变化了许多,变得特别的懂事。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店里的伙计,彬彬有礼。比在读中学的时候懂事多了。是不是找了女朋友了。据说这傻小子恋上了沙佗(读书期间沙发生的绰号)的女儿。不太像。
或许是在大学参加了什么组织,做了个头头什么的。有时候,是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阳天休息时候来找他。在这里面,竟有沙佗的女儿。他有次爬到亭子房去叫他,门被他反锁着。在家里,锁门干什么。还有一天,阳瀚章轻手轻脚地爬到阳天睡觉的房间,躲在外面听里面说些什么。里面的人很警觉,等他靠近门边,里面离开鸦雀无声。阳天打开门扶他进去,几个学生样子的人礼貌的叫着他,这里面也包括沙桐。
总之,感到阳天规矩得狠,如果他早逝的妈妈能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么听话,该有多好呀。想到这儿,阳瀚章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他反反复复想着,至于要不要随省府一起搬走,也不是当下就能定夺的。看看形势吧,虽然有些商家都在考虑日本人打进来何去何从,可据了解,没有一个动真的。
站在阳台上,他环顾城里的四周,长长地舒了口气。
已经下午了,远处绳金塔那用八十多斤真铜打造的塔顶在夕阳照射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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