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脚腕

狭小的木屋,几乎透不进光线。

宋晖月心里却轻松很多。

如今的“谢景明”,纵然他什么都不记得,宋晖月却忍不住觉得亲近。

日已西斜,窗外的太阳红澄澄,可却有种燃烧殆尽的末然,竹林之间,几只鸦雀向那间木屋飞去。

宋晖月听闻它们的叫声,转眼望去,鸦雀盘旋在木屋之上。

她曾听闻,在楚国有一种秘法,可以训练乌鸦,使乌鸦做报信之鸟。

宋晖月不能确定,这只乌鸦是不是谢春和的“报信鸟”。

但她垂下眼,只当作什么都不曾见到。

木屋之中的谢春和目光落在少女之上,而那张面容之上早已不见温和,一丝表情都似乎没有。

*

次日晨起,外头雪簌簌又落了下来。

门外枯树的枝桠堆积着厚厚一层雪,几乎要将其压塌。

宋晖月换上最厚的一身斗篷,走进雪地里,仍旧能感到迎面而来的冷意,雪粒子到处乱钻,小伞根本挡不住。

代桃伤势未好,今日跟着她的是太后拨来的青桃,平日看着话少胆小。

宋晖月叮嘱了句,“小心脚下雪滑。”

待走到太后宫殿时,青桃头上沾了薄薄一层白雪,宋晖月替她轻轻拨掉,抖了抖斗篷上的积雪,这才踏入宫中。

太后靠在床榻上,面色很是难看,望见宋晖月,才道了句,“这帮人,哀家养病都安生不了。”

宋晖月从兰樱手中接过参汤,轻柔地说道,“这汤温度刚好,您先用了这汤才是。”

实际上却觉得这事一团乱麻。宋晖月上次在张长惜那处碰了壁,却未曾向太后言明,却不知如今太后烦忧的,到底是因为何事。

太后揉了揉额角,这才缓声开口,“不喝了,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出去赈灾,还能叫人打了?这帮人,把我们朝廷当作什么?”

“打了?”宋晖月有些惊讶,如今带头赈灾的只有张长惜,“可是张大人?”

“是他,如今正呆在宫里养伤呢。”太后叹了口气,“依我看,估摸是世家看他不顺眼,这才出了口气。”

如今尽心赈灾的,估摸着也只有张长惜一人,其余人都趁着这机会捞上一笔,要么就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张长惜本就是皇帝面前的香饽饽,看着他这卯足了劲的模样,其余官员自是对他有怨。

只是也不知道张长惜的这份尽心,是不是给崔氏的投名状。

宋晖月抿抿唇,将参汤放在一旁桌上。

太后慢慢道,“是谁做的,如今已然不重要了,即便抓到了人,多半也只是立起来的靶子。我已向皇帝提议,让张长惜在宫中养伤的这段时间,给你们做太傅。”

闻言,宋晖月惊愕地抬起脸,虽说常有官员来学宫授课,但张长惜正是皇帝用着趁手的时候。

却听太后继续说道。“上回之事办的不错,这礼物你既能送出一次,后面便还有旁的理由,有来有回,便与他相熟了,后面哀家去让皇帝赐婚,便也顺理成章。如今边关战事刚停,正是议和的时候,恐怕不出多久,皇帝便该议和亲之事了。”

太后以为她将上回的供品赠给了张长惜,宋晖月心头心虚,便只轻轻应了句。

太后道,“以往曾有先例,封个宫女出使和亲,可楚国把皇子都送来了,便也难以效仿从前了。你自小聪明,自然该知如今局势。”

宋晖月心头发苦,可此事她也无可奈何,便只能道,“儿自想长长久久留在您身边,以尽孝道。”

太后笑了笑,“如今张长惜正在华文殿养伤,你带着东西去看看。”

宋晖月微微蹙眉,“儿去,恐怕不妥。”

太后似乎看出宋晖月的迟疑,唇角微微勾起,“就说是哀家的意思,有何不妥?”

宋晖月明白此举无可推脱,便也称了句“是”。

*

本朝虽不苛责男女大防,可此举相当于把那点想法都放在明面之上。

宋晖月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却明白这便是她为数不多的用处,纵然无可奈何也只得做。

恐怕旁人见着她,便将太后之意猜的清清楚楚。

屋外的雪比来时更大,唯有宫人在漫天飞雪里将新落之雪再扫开。

华文殿离着这里不算太远,几步路也就走到了。

尽管雪天路难走,可时间仍不算太长,宋晖月心底倒恨不得两个宫殿离得十万远。

青桃是太后的人,宋晖月心里有诸多不愿,面上却不显分毫。

宋晖月站在屋檐下,先由着宫人禀报。

过了一会,内里的侍从掀开门帘,恭恭敬敬地说道,“公主大恩,只是张大人身子不适,您的一片心意,奴会转告于张大人的。”

宋晖月点点头,倒也逃避似得,巴不得见不到张长惜。

谁知青桃拿着东西退后一步,“这雪天路滑,公主受着天寒地冻,连你家大人一面都见不得吗?”

宋晖月蹙眉,轻喝了一声,“青桃,不得无礼。”

然而青桃是太后的人,算不成她的人,仍然说道,“再者说,这东西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张大人这意思,是都不放在心上了?”

这话一出,侍从变了脸色,有些话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若放在明面上,便就有千两重了。

侍从微微一笑,“太后娘娘与公主殿下的心意,大人当然感激,只是大人政事太忙,刚刚在歇息...”

"让他们进来吧。"呼呼风声间,一道肃穆的声音穿入其中。

宋晖月皱皱眉,跟着侍从走进正殿。

屋里地龙烧得暖,宋晖月鬓发上的雪化作水滴,沾湿了些许发髻,显出几分狼狈。

她垂下眼睫,未曾出声。

张长惜未曾束发,面庞有些许苍白,衣袖露出的手腕缠着层层纱布,手边放着的是看了一半的史记。

他伤了手,一时不能提笔写字。

望见宋晖月,张长惜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公主之意,臣在屋内已经听清了。竹岩,给公主上茶。”

宋晖月坐下,上回二人不欢而散,此时见面,宋晖月也无话可聊,只笑着问道,“张大人伤势如何?”

“伤的不重,只是养伤时总被扰了清净,因而这伤一时半会也不曾好。”

张长惜轻轻抿了口茶说道。

此话矛头对准的是自己,宋晖月无意接话。

她只静静地望着那杯茶水,“我想向张大人借一步说话。”

拉拢张长惜虽是太后所想,宋晖月却也期望靠其安身立命。

楚国太远,过往无数和亲公主,下场何其凄惨,宋晖月不敢赌。

张长惜抿了一口茶,并未回答,许是在心底斟酌。

太后一党,恐怕在张长惜眼底,早已十恶不赦,宋晖月笑了笑,“张大人放心,我虽是公主,可说到底只是女子,纵然你受了伤,我也对你做不得什么。”

张长惜放下茶杯,许是被这话所说服,便屏退了身侧侍从。

“公主有话直言。”张长惜望着窗棂,层层雪盐积在其上,与烛光相照映,“恐怕许多人都高看了微臣,微臣一介书生,手无寸铁,也只做些修编之事。”

宋晖月手心之中握着那杯茶水,微弱的暖意透在肌肤上,微微缓解了寒冷,“太后娘娘的意思,我想你看得明白。”

宋晖月无意再与他兜圈子,开门见山,“或许是因为太后家族如今不胜从前,不值得你冒这个风险。崔氏有新起之秀,陈家亦是百年望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微臣并无意参加政党之争。”张长惜望着茶汤上袅袅升起的白雾,“上次公主说做人要清清白白,微臣记在心中。”

“是不想参与政党之争,还是不想参与陈家?”宋晖月轻轻笑开,上回佛堂外,她见着此人收下昭清的东西。

从那时起,张长惜的意思便很明确。

宋晖月舌尖感到一阵苦涩。

正如昭清所言,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能轻易得到。

若和亲的人选只剩昭清,皇帝恐怕还会考虑再三,但若剩下的人是她,那便无可商议。

楚国皇帝年过六十,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恐怕嫁过去不久,便也只等着殉葬了。

宋晖月垂下头,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张大人忧国忧民,我只恳求大人一件事,若是太后相问你我之事,你便含糊其词。”

说道昭清时,张长惜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纠结,但听见宋晖月之词,他也未作一言。

茶叶是春日摘的最新长出的顶芽,清儿不涩,但放置冬日再煮茶汤,也染上层尘土的苦涩之味。

面前的少女髻发微湿,鬓边簪了朵杜鹃绢花,耳后坠了根珍珠步摇,十分素净。

她与昭清十分不同,昭清每回见面,都身着多多锦绣,艳丽非常。

张长惜心头莫名划过一丝不忍。

皇室昏聩,将一国命运推至面前少女身上,而面前之人却也恳求自己。

可张长惜,也不过一介草民。

为官者,多有抱负,谁又愿意尚公主断了前途。

*

次日雪停,学宫授课,宋晖月早时便前去。

代桃受了伤,青桃并不算好用,许多时候宋晖月便亲力亲为。

今日学宫举行一月一日的思辨之课,男女同席,以一题相辩,夫子最后会根据各人表现评定课业成绩。

此课是前朝一位大臣所设,为的是使学子敢于思辨,博通古今。

到了如今,便成了摆设之举,权力成了规则。

却没想到,今日之课,谢春和也坐在其中。

他虽作为质子出使,到底也是楚国的皇子,这群人常苛待他,皇帝却也不能真任由他们所作。

青年坐在屋末,乌发束在脑后,露出精致的眉眼,他垂眼,十分认真地看着书。

宋晖月不由得想起,游历之时,少年也喜看书,常常走累了便靠在树下,借着光影翻阅书本。

那时宋晖月便坐在他身旁,也安安静静地看自己喜欢的书。

看着看着,少年就偷偷拿狗尾巴草编一只小狗,扔在她的书上,“小狗叫你去玩啦。”

一闪而过的回忆,如今青年失忆,这段记忆便只属于她一人。

宋晖月望着谢春和冷然的眉眼,轻轻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思辨课时,宋晖月便只静静看书,甚少参与其中。

夫子随手翻开书,便定了题目,“城破之时,多有降者,是否应该宽待其之?”

“自是不该。”五皇子撑着脸道,“战场形式万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不杀之,恐怕他们通风报信,待到他日卷土重来,那便输了个彻彻底底。”

宋安望皱了皱眉,“代之以礼,恤其不易,展现我朝之大恩大泽,民如水,其能载舟,他国之民,亦为民之,若能归顺我朝,便也是我朝之民,便也不算他族。”

“是吗?”五皇子笑了笑,忽然扬了扬脸,指向角落的谢春和,“这不是个例子吗?他非我朝,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归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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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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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国质子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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