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将从延陵宗隐那里听来的、这段时间命人去打听到的,还有自己所猜测的,一股脑全部都告诉了徐集,没有一点隐瞒:
“……他们都敢在我大庆国都穿着战甲截杀帝姬!不管是和谈还是进攻,也不管领兵的是谁,虞娄此次根本就没有想要给我们大庆留下活路,不过是直接全部占领、还是名义上退兵却实质上操控的区别!
上次虞娄围城索要财宝,最后盆满钵满地离开,如今再来,是倾全国之力大举南下,大庆难以抵挡。太原即将陷落,两路虞娄兵马很快就能在汴京汇合,汴京周边缺少屏障,缺少军力,父皇和太子哥哥还是不要相信虞娄人的花言巧语,赶快离京,到长安为好啊!
若不然,显德、嘉荣和我的遭遇,就是我们徐氏皇族全族的前路了!”
越是听她的讲述,徐集的眉头皱地越紧,直听到她说她和显德、嘉荣三人在出逃的路上被抓,显德和嘉荣至今都毫无音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纯懿:“你们离开了汴京,想要南下苏州?”
“在汴京危急、父皇为了保全百姓忙着全力筹款的时候,你们三人打算悄悄离开?”他看着妹妹的神情中满是不赞同,“纯懿,你和显德、嘉荣,你们都是我大庆的帝姬。”
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纯懿满肚子的话顿时被噎住。
看着一向乖巧省心的妹妹也在这个时候来给他添乱,突然继承了皇位的徐集揉着自己近日已觉焦头烂额的眉心,声音里很是疲惫:
“和谈不过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就是在和谈的同时,父皇和孤也一直在整军战备,以做两手打算,这个你可以放心。可是作为大庆君主,没有说国家危难之时,君王先撤的道理,要我们去陪都避难,这话你不必再说。”
纯懿急的眼泪都快要出来:“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徐集抬手打断了纯懿的话,可看着妹妹眼泪汪汪的样子,衬得一张小脸更加惹人怜惜,这么一位娇弱又美丽的帝姬,万一……
徐集不由长叹了口气,声调放柔和了些:“你是姑娘家,驸马又不在身边,心中害怕想要离开也是正常的。怎么不来与父皇或是哥哥说呢?我们派人送你们走,路上能平安一些,我们也放心。”
纯懿小脸涨得通红,本来死都不应该说出的话就脱口而出:“我们不是不想与大庆共存亡,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一辆小车送入虞娄营地……”
与徐集的视线相接,纯懿再说不下去,委屈地闭了嘴,最后抹了把眼睛,猛地站起身来:“我知道我说什么,太子哥哥……不,陛下都不会采纳,这就回去了。可是,现在汴京的所有人……我们应该留在汴京,宗室应该留在汴京,百官应该留在汴京,可唯独父皇和你……”
纯懿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或者至少你们之一,是最不应该留在汴京的。死社稷的事由我们留下的人来做,你们要做的,是要救大厦于将倾啊。”
她看出兄长态度坚定,明白今日说服无望,便也不再多做纠缠,快步离开。
纯懿知道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延陵宗隐,今日之后,她将不会再有前来示警的可能。所以她要抓紧这次摆脱延陵宗隐监视的机会,多做一些努力,才不枉她承担延陵宗隐接下来更加疯狂的报复。
她上轿,对候着的两位簪娘道:“去太学。”
从太学出来时天色已晚,陈东等几名太学生亲送她出门,躬身行礼之后,非常热情地提议要护送她回去。
纯懿却已看到了立在不远处街角的那个身影。可能是因着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心里奇异的竟没有一丝慌张,只有一种果真如此的释然,甚至还能对着那人露出一个笑容来,示意道:“不必了,有将军护送,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延陵宗隐大步朝她走来,身高体壮,比太学生们足足大了一圈,只居高临下淡淡扫他们一眼,便让陈东他们莫名心惊。有那胆小的甚至不自觉后退一步,避开他淡漠却犀利的目光。
再看站在他面前更显小巧玲珑的娇弱帝姬,竟还能在他这般气势压制之下脊梁笔直,毫不退让,不由让陈东他们心生敬佩。
再想到刚刚她推心置腹的一番话,陈东他们不由热血沸腾,对着她行礼,郑重道:“长帝姬所托,东等定竭力而为。”
纯懿颔首,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身,从延陵宗隐面前缓步行过,走上那顶小轿。
延陵宗隐目送着她坐进轿子,然后目光便与她相接。两人对视着,一人眸光深沉,一人平静如水,却谁也没有避让,直到轿帘落下,彻底阻断了两人相望的目光。
延陵宗隐忽地一笑。他大步走回街角处,从黑塔手里接过马缰,抬起长腿一个探身,就行云流水般跨上了马背,潇洒扬鞭:“走啊,送我们纯懿长帝姬回府。”
他的马蹄声便一路都响在纯懿轿旁,纯懿只当做没听见,心里却在不停思量,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延陵宗隐破坏她的计划。
陈东他们这些太学生胸怀一腔热血,纯懿相信他们不会屈服于延陵宗隐的威压逼迫,泄露她的计划。可其实只要他解决掉陈东他们,不管什么计划,都将无从实施。
延陵宗隐绝不是一个怀有慈悲心肠的人,她相信他动手杀人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纯懿等着延陵宗隐的质问,甚至是不择手段的逼问,可没想到,他竟似乎真是来送她回府的。他的唇角勾着轻松的浅浅笑意,在纯懿下轿从他马前经过时,甚至还高踞马上微微欠身,端的是一副君子做派,丝毫不见狠辣暴虐的手段。
最后还是纯懿先忍不住。她停住脚步,又转回延陵宗隐旁边,高高抬头仰望着坐在马上的延陵宗隐:“我今日去找了太子哥哥。”
不知是没想到纯懿会主动回来,还是没想到她会老实说出今日行踪,延陵宗隐颔首,回答的很理所当然:“我知道。”
他留下监视着纯懿的人,自然不止赛里一个。在纯懿刚刚迈出府门、赛里还没有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纯懿使计离府了。
她之后的每一个去处和举动,他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看着延陵宗隐的表情,纯懿立刻便猜出了这一点:“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毫不担心,对吗?”
延陵宗隐点头:“我不认为你有破坏我计划的能力。”
纯懿默然,然后追问:“所以你也不屑于去阻止我的计划,只看着我无谓的努力,然后从中获得乐趣,对吗?”
延陵宗隐看着纯懿一张苍白的小脸,挑眉:“不要自作聪明,纯懿长帝姬。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纯懿的小心思被揭穿,面上不由就露出了些懊恼之情,两颗白米一般的小牙用力咬住下唇,将本就只是浅粉色的唇瓣咬的失去了颜色,看着真是让人不由生起一股怜惜和冲动,想要分开她的唇瓣肆意蹂躏一番,直到吮出些艳色覆盖了这浅粉,才能获得满足。
延陵宗隐忽然就笑了。他沉声道:“放心回府吧,纯懿长帝姬。我倒是想看看,你费尽心思跑出来,到底是准备要做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终于得了他的这句话,纯懿走的飞快,瘦弱的身躯在摇晃的灯火的照耀下更显纤弱,很快便消失在照壁之后。
延陵宗隐的目光仍盯着那方向,忽然开口:“你说那副身子,是不是一用力就能被折断了?”
黑塔怔了一下,然后嘿嘿笑,非常理所应当:“郎主想知道,试一试不就成了?”
延陵宗隐没有答话,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以陈东为首的太学生们聚集在宣德门下,上书要求启用钟江军、李将军等经验丰富的武将,建议发放武器装备,组织汴京百姓全城备战,另外还提出太上皇或新皇应退至陪都,保存正统血脉。
太学生们个个慷慨激昂,很快便吸引了众多官员百姓围观,不少人频频点头,当即加入他们请愿的队伍,呼吁朝廷听取太学生建议。不多时,宣德门前就人声鼎沸,请愿愈发声势浩大,直达天听。
到了下午,宣德门内终于出来一位值官。他言辞恳切,直说陛下已经明悉大家所求,当着众人的面允诺会认真考虑,尽快颁政,大家这才心满意足四散离开。
黑塔站在人群的最后,有些咂舌:“那个小娘们儿,看着瘦瘦弱弱的,竟然还能鼓动这么多人出来闹事,真是没想到。”
延陵宗隐面色平静,眸光中却满是讥讽:“真是幼稚。”
以为这样鼓动众意,就能逼迫皇帝听从她的意见吗?
这么简单粗糙的计划,他甚至都不必费心谋划,只一句话,就能将她的企图全盘击碎。
亏他还以为她有什么精妙的计策,果然还是高看了她。
不知怎地,延陵宗隐竟然有些失望。这般碾压一个差距过大的无用的弱者,实在是让他很没有成就感。
他有些漫不经心:“走吧,我们也该去见见新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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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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