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继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而哭，但是看林清许这样，他也十分不好受。可林清许看不到他，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蹲在床边默默看着他。好在林清许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哭得发红的脸也从被窝里钻出来，眉头微蹙着，慢慢睡稳了。
他还没见过林清许这个样子，有些新奇，多看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刚刚林清许进来的时候没把门关实，留了一条小缝，宋继试了一下，果然能从这条小缝挤出去，成功开拓了新地图。
客厅里，米色沙发皱巴巴的，扔着两个抱枕，茶几上凌乱地摆了一些杂物。宋继没多看，走到玄关尝试出去，然而只要是门关着，他就没办法离开，他四下看看，余光瞥到窗户，脑中灵光一闪，他可以从窗户跳下去，反正已经死了，没带怕的。
宋继快步走到窗边准备钻出去，不料手刚伸出去就碰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还带给他一种电流经过的麻痹刺痛感，就像是捉鬼的道士专门在这里给他下了禁制。
他不信邪，捏着拳头再战，结果就是整个身子都电麻了，灰溜溜地回到了林清许的卧室，看着安静熟睡的林清许幽幽叹了口气。他还挺想回去看看他爸妈，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好在他还有个弟弟，能多劝劝他们，也不至于让他们年过半百膝下无子。
宋继靠墙坐着，脑子从胡思乱想到逐渐放空，慢慢袭上一股莫名的困倦，一边想着鬼也需要睡觉吗，一边克制不住地闭上眼，陷入一片黑暗里。
等到再度醒来，林清许已经起了，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宋继揉了把脸站起来，再看过去时，林清许已经脱掉了衬衫，光裸的上身暴露在空气里。
林清许性格内敛，即便都是男人，他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脱衣服或者裸露上身。宋继知道他的习惯，下意识地回避，移开目光时忽然捕捉一点奇怪的黑色，像是纹身，就在林清许肩头位置。他记得那里有一道高中时留下的疤，是他们一次打篮球时队友不小心撞到在场外看他们打球的林清许，导致他摔倒在地，肩头剐蹭到地上一块凹凸不平的碎石，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还留了疤，他好几次想让林清许把疤去掉，林清许都敷衍他说再等等。
可现在却发现他纹了身，以他对林清许的了解，林清许只有可能去疤，没可能纹身，所以他从来只劝他去去疤。他为什么会纹身？他会纹什么？
在巨大的好奇和林清许现在看不见他的双重驱使下，宋继飞快走过去，趁着林清许还在衣柜里翻找，做贼心虚般偷偷看了一眼。看清的下一秒，他愣在原地。
林清许在肩膀上纹了朵花，覆盖住了原有的疤痕，这朵花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用了快七年的微信头像，一朵他自己手绘的向日葵，这是他最喜爱的花。
他为什么要把这朵花纹在身上？宋继迫切地想再看一眼，确认这真的是他手绘的那朵，可林清许已经快速地取出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套上，白皙的皮肤立刻被遮盖住，只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随后离开卧室走去卫生间。
宋继跟着走出去，看着他打开水龙头，刷牙、洗脸，打湿了一点胸口的布料，把脸擦干后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和一袋吐司，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着。
宋继的视线从他咀嚼时平直的嘴角落到他的右肩处。
可能他真的很喜欢这朵向日葵，他这样告诉自己。
餐桌上放了一本台历，今天是十九号工作日，林清许该去上班了。宋继看他慢吞吞地吃早餐，吃完了去厨房洗了把手，又收拾了一下凌乱的茶几桌面，就是不出门。
他有点着急，墙壁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他记得林清许以前八点前就会去公司，难道现在放宽要求了？宋继凑在正擦桌面的林清许耳边说:“快去上班吧，你要迟到了！”
“不是，”他有点头疼，“你应该已经迟到了，算了，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直接在地上坐下了，托着下巴看林清许走来走去。
林清许不开门，他也跟个笼中雀似的哪也去不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终于听见了他的诉求，林清许忙完，收了手里的东西，走到玄关去换鞋。
早春的天气瞬息万变，早上还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现在天色黑压压的，仿佛随时要下雨。
“拿伞，”宋继蹲在伞筒旁，好像这样林清许就能注意到他似的，“拿伞拿伞拿伞。”
林清许穿好鞋，扭头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把伞筒里的伞抽出来夹在臂弯里，打开了门。
宋继迫不及待地冲出去，大脑里清晰地浮现从林清许家到他家的路线，需要经过八个红绿灯，再过一个拐角，迎面就是他家所在的小区。他兴高采烈地下了一层楼，期待着重新见到他的父母，随后，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因为他又碰到了那层阻碍他的屏障。
他还是被限制着，只能在一个范围里活动，不管怎么挣扎也出不去，范围有边缘也有中心，他伸手试探，发现这个边缘忽然向外延伸了一段距离，他走下一节台阶再伸手，边缘再度向外延伸了。这说明边缘在不断变化，能让这个边缘发生变化，它的中心也一定在不断变化。
现在只要找对这个中心，他就能知道自己能够活动的范围，进一步找到更多答案。这时，他身后的楼道响起脚步声，是慢他一步的林清许下来了。
宋继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回忆从在林清许房间里醒来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隐约察觉到什么，在林清许下一级的时候试着也往下走一级，一直走到了一楼，走出了这栋公寓楼，他都没有再碰到那层屏障，但只要多往前走几步，那道屏障就在那静静地等待他。
所以，这个范围的中心，就是林清许。
他无法离开林清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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