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去如飞灰一般。
凌照坐在2号室内显眼的中央。她现在对四周的闪烁如镜面的墙壁心有余悸。
似乎是设定好的程序，在GAMMA的殷切期盼下，凌照勉强吃了几口已经快冷掉的糊状物质。
“它好像没有我一开始看到的那么粘稠。”
“凌照，身体状况已识别。已为你单独加入强效元素恢复剂。”
机械屏上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与它其他的表情格格不入。它在模仿学习验波的细节。
“预计危险值：50％。已提前测评，确认无误，即刻加满补给。”
好吧好吧，提前补给。
凌照望着手里就跟五分之一个矿泉水瓶那么大的小碗，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刚刚她闻到的药剂味不是什么香料凝结的幻觉。
“你加了多少？”
“小剂量强效元素恢复剂，非注射使用，50ml。”
“成人单天最大用量呢？”
他们同时默默地读出了10ml这个数字。
凌照读出的：50ml。
凌照听到的：吾命休矣。
凌照在她的五倍量强效恢复剂里喝到了少量的糊糊。
“你从哪里调来的数据？”凌照死得不太甘心。
“查询数据来源——司政叶恂。”
凌照听见验波绷不住笑了一下，遂没好气地别过脸去。
她好像知道当时醒来为什么会感觉这么虚了，敢情是已经当过小白鼠了。
该怎么报答司政的恩情呢？一般人这个时候已经爆体而亡了，真是太谢谢她了，绝对没有阴阳怪气。
乳白色的尘砂，流淌着亮银，凝绕着凌照的周身打转，像是星环。
失去统一的调度后，它们像豆腐花一般飞溅，又霎时间凝结为类似水泥的碎屑，攀附在凌照的护甲外壁。
“生命体征正常，心率平稳，检测不到精神值波动，就是元素波动值有点超标了。凌照——”验波犹豫地望着她：“你真的没事吗？”
凌照摇了摇头。没关系，最多也就是和镇云宇宫爆了而已。
GAMMA发出了电流滋滋声。他们早就确认过了，这个该死的冷笑话机械即便身体全毁了只剩个头也能活。是啊，谁能活得过你啊？他们的眼神和蔼可亲地针锋相对。
凌照现在体内的元素散失又补充量大概类似于放了个火球然后一飞冲天把那个司政该死的脑门炸了，然后多余的元素创回来带走这个精神状态不明的机械。
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理解，就是丧心病狂的水库管理员，一边滋滋滋放水一边吨吨吨冲水。而现在，元素过分充沛的时刻，会很容易会陷入精神污染状态。
仍沉浸于思考的人下意识点了头。验波似乎还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在她们的身侧，高精器械重复着报错。
凌照轻轻地擦拭了沾粘在护镜的上的污物，它们很快在手套上化开。这不是一次危险等级很高的任务，凌照的周身并非严格防护，粉末像蠕虫一样很快扭动至凌照的另一只小臂，“啪”的一声后，她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粘连了一个乳白色的点。
不能确定但是那堵墙存在着异常，还是全部都需要打起警惕。从理论上来说，镇云宇宫可能9个区域内拥有9面这样的墙。
四个脑袋凑在一起。
“墙的问题。”凌照冷不丁打断了验波。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湿哒哒、热乎乎的，令人想到燧明的一种小吃，凌照喜欢它甜丝丝的口感。在柔软的问候过后，便是不讲道理的活埋，像是要将人浇筑进混凝土里。
还有，一张嘴，一张并不鲜血淋漓的血盆大口。
凌照清晰得记得，那张脸，那张枯败的诡异的脸。
“墙？”验波问。
她立刻由凌照的遭遇联想到了失踪的研究员。
那个有可能掌握着凌照相关情报的研究员。
“你是说，她藏身在墙里？”验波回望了一眼：“你当时是什么感受？也许你是对的，但是她身为普通人类，怎么能硬生生待着，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将自己不吃不喝，封死在这个实验室内呢？”
研究员资料中显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神族人类，没有任何兽种特征，也不是幻想种或嵌合体，这在大陆上是常见且平庸的。
换而言之，你怎么能确定她还活着？
“我对墙的怀疑：它是一种原器，与外界的交互方式表现为禁咒。类似生命体。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凌照解释了自己认为必要的部分。
原器，以元素力为基础的神妙法物，拥有各式各样、难以想象的权能。和元素技艺的区别是：一个承载于人，一个承载于物。
“像生命在蠕动，这一点我也赞同，可是，”验波皱着眉头：“我们的下一步怎么进行？”
“墙。”凌照后退了一步，望着四周紧化成膜紧贴着墙面的乳白色高分子材料。
GAMMA的机械屏报出一串规律数字：“量子炸药准备……预计破坏体积：2*2*2，判断：可行。”
李别急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要破坏这堵墙？这可是镇云宇宫！”
凌照自顾自地观测着自刚刚陷入墙内以来，就迅速变幻的地脉游丝的趋势。如果说正常的地脉是数根平行线与渐近线的组合，那这里的地脉就……
很正常？
凌照皱着眉，火，还是火，就没有别的出路吗？
“收起炸药，它的弱点在于火元素。”
见凌照面上还是这副样子，验波无奈叹口气，试图安抚他：“李别先生有更好的方案吗？没有？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目前只能听从司政的嘱托，依靠队长。”
说话的艺术。
凌照心里默默想着。完美的三段推进，如果他们也能有这么顺利的进度就好了。
“退后。”凌照挥手。
两人一械听话地后退，看上去训练有素。验波与李别在凌照身边以圆弧状使用聚能盾围成了一个小圈，一时间照射地明亮如白昼。
凌照手中的火元素奔腾着，众人屏息凝神，一时间只听见嘶嘶的火舌。
墙面又呈现软化的状态了，凌照警惕着可能在一次出现的触手。自西向东，自南向北。她缓慢地踱步，临时阵型也跟随着她一步一步紧逼着异常的出没。
凌照渐渐开始放慢了呼吸，她的脑海中蔓延着凉丝丝的枝叶。
无形的手、胸腔中的心脏在不断跳动，具象为奔流的血脉，凌照的脑海中唯此一忆。她走过一步，便完成心跳一来一回的剧烈鼓动。
咚、咚、咚。
她必须证明自己是对的。
咚、咚、咚。
她只能听见心脏的闷响。
她聚精会神地望着蠕动的血肉，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不寻常，哪怕它们本身就非常精神污染。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是我。
她的血像源源不断，攥紧着她心脏的无形之手也有些不耐烦。
随后，有什么东西紧贴在她的手臂上。氤氲的温度却并不带着体温，有一种奇妙的冰冷。
“凌照。凌——照。醒一醒。”
是验波的声音，还有电流滋滋声在断断续续地抚摸。
“启动唤醒模式，即将使用高频振动。头颅已标记，预计打孔尺寸……”
等等！
凌照从一个冰冷坚硬却温暖的怀抱里爬起来。
“我怎么了？”
GAMMA已经换上了凌照前所未见的奇妙形态。它的机械屏上模拟出了两晕红色，对称且精准地卡在像素面部的两侧，难道是在表现……慈爱？
这什么弔机器人，我可从不知道你是这种类型啊？
“你醒了。”一弯春水般的长发拂过了凌照的面庞，有些痒。主人关切地站着，凌照认出这是验波，就连李别也掐了烟，大方地站在一旁。
“你确实有些本事，虽然自己差点被污染了，但你说的那个还真有点效果。”李别伸出大拇指，向后指向一个方向。
凌照挣扎着爬起来，望向那个方向。身体像被狠狠自内向外捶打了一番，如果北境真的忽然飞来一群食人族，凌照猜测自己现在应该肉质Q弹。
但她现在没兴趣去管这个，一个女人安详地躺在地上，似乎仍未从梦中醒来。
“凌照，我的身体状况预测功能。”GAMMA泛着绿光的屏幕终于恢复了正常，“你的剂量，目前来看，完全正确。”
确实，凌照稍稍感受了一会，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因为那剩余的20ml强效恢复剂的存在和延时生效，她才没有被吸干，现在还能立刻活蹦乱跳。
但她体内仍有30ml没有彻底发挥作用，这说到底还是一个工造械灵出的BUG。她质询的眼神扫过去时，GAMMA又立刻开始顾左右而言它。李别饶有兴致地靠了过去，将手肘搭在GAMMA的机械头颅上。
“你不能这样看着我，我只是一个家政机器人，被人为改造成现在的模样，没有他们那么大的能量。”
然后你就给我打这么多药剂？
还有，家政机器人？专程送到这里来？卫恂终于疯了？
似乎是听懂了凌照惊涛骇浪般的瞳孔地震，GAMMA很快地向右漂移了一个身位，正好挡在凌照身前，向她无差别地展示着自身的优越，机械屏很快显现一个对手指的动画。
凌照读出它的意思了，大概是说，反正打那么多她也不会死。
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了当小队全军覆没时，GAAMA八百里开外就飞速背后放铲过来，然后风卷残云般把他们打扫走的样子。
它确实拥有了些勘探机器人的功能，但现在，本质还是向着家政机器人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不能不说是一种殊途同归。
凌照猜它下一秒就要开始讲述自己的传奇身世了。
“这个姑娘……”凌照敏锐地望着游丝般的地脉线，蜘蛛般缠绕上了那人虚弱的脖颈。
“已经确认是灵均研究员。“验波温柔地俯低。
但GAMMA却转圜了自己的机械头颅，机械屏上的像素快速组成了一个红色的“！”
没站稳的李别差点摔了一跤。
而在他们身后的死角，那个形状骇然的洞内，一只细而粗糙，长得不正常的手掌攀上了墙壁，向外放射出的红光穿透了三具□□，随后，越来越多的红色开始闪烁，将这一片死角映成血的鲜红。
这是什么？
“等等！李别，躲开！”
凌照看清楚了，一股惊惧的战栗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冷硬如冰。那是一只始终窥视着他们的巨型异化蜘蛛，黑金色的斑纹螺旋状环绕它的全身，像是一种警告，而在它的上方众星捧月般蠕动着的，是它皱巴巴的苍白而苦痛的人脸。
让凌照想到了那堵苍白诡异的人墙，如今是瑟缩着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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