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夜呢喃

我们该走了。

见到她的那一瞬,凌照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身旁李别深重的厌恶。

李别眼中只余黑白两色。仿佛泛起波澜的古海,一瞬间为之惊涛骇浪。或许还有深埋其间的恐惧。但是到达极点时,恐惧和厌恶事实上是同一种激烈的感情。

不该是这样的。

凌照望着轻车熟路走到自己身边的女人,她的颧骨高高翘起,整个形状呈现刻薄的倒三角。嘴边带着细微的法令纹,像是钩子,锚定住了整张脸没有支离破碎。

不该是这样的。

在阴森的笼罩下,她的面容就像一只蜘蛛。

凌照很奇怪,试探过后,研究员丝毫不掩饰自身的警惕和敌意,像一个与此无关的人,欣赏着舞台之上的戏剧。这样的态度和李别没来由的畏惧让他们始终隔了一层,并且人为有意的不断加深。

验波的态度却始终保持着平和,她像没有个性的人,始终以司政命令为第一要义的同时,尽力让小队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研究员灵均,她,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她的目的是伤害小队,她又能从中获利什么呢?

如果她从镇云宇宫之内获利,那么她把小队留在地宫内又能得到什么呢?

就算是面子工程,她的态度又何必令人感到不舒服?

没有道理。

第一天下午20: 00分,进入镇云宇宫十二小时整。

“恢复通讯是第一目的。”

地宫的窄道内,凌照踽踽独行。自4号室内往5号室去,再一路进入最后的9号室,试图恢复与地上的通讯。

凌照摩挲着手里的佩刀。

一个腰包。一个工具包、一些急救药品、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还有三瓶小剂量强效元素恢复剂,大约有30ml,如果全部饮用,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完全代谢。凌照的精神力相较于一般人是降维打击般的强悍,身体素质却与普通战士相差不大。

她摸了摸袖剑,出鞘又入鞘的袖剑在空荡中回响着蛇类吐信子的声音。她又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身体各处的护甲,刮刮擦擦,她总是很不安心。

按照九宫格的平面视图,9号室应当处于1号室的北方,7号室的西方。可是它们都不是正确的进入地点。

“从8号室进去,也就是我们此行的终点。”

先找到了再说吧。

空洞、单调、漫无目的,比命还长。越来越狭窄的甬道就是这样的地方。5号室已经焚毁得差不多了,依据验波的看法,自初春上一波探索队伍直至现在,漫长的半年内,没有人来修缮。凌照对崇方宫的效率开始持否定态度。

5号房至6号房这段路,刚够两人宽,自3号房开始,她便没有见过由精制錾石铺就的宽阔长路,路在不断地变窄。

4号室内,验波想要呕吐的**到达了极致,她扶着自己的左腹部,低着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地呛咳了许久。一股铁锈味与呕吐物味混合而成的恶臭,血的颜色取代泥土困住了人,一只老鼠从她的脚尖窜过。

胃不愧是情绪器官。蛛人、虫群、地脉高幅波动、躯体化症状、自霜瀑以来就一直缠绕着她的神经衰弱和高度紧绷。交叉并进的黑夜侵吞着她的生命。

她想,在这个关头,叶恂看来遭遇了比想象中更大的灾难。

GAMMA贴着抬头不看她的李别,灵均静静地贴着强撑精神的验波。

她这时反倒希望凌照的猜测有一条是对的。

吐过以后,验波并没有变得舒服许多。她眯着眼,看着话都说不出的李别,贝雷帽虚掩着浓重的鼻息,验波咬着牙扑哧一声笑了。灵均借口处理数据,在一旁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她看起来半分也没有听进去。

空荡中回响着GAMMA无情的机械音,此时此刻,关心她的是一个机器的拟声装置。

“需要补液。”

凌照脚程很快。

直至7号房,路途都非常顺利,顺利到令人难以置信。

她不可免地想到了临行前他们在一起说的话。

精神污染是元素污染的一种,而污染已经不可逆了,就像救下灵均研究员时凌照的类似感受,不断被汲取、不断被引吸。她拥有那样的精神力,换做是其他人已经形同空壳,甚至可能被同化。

而检测到域内污染的现在,其他人跟着她像是累赘。

在她被着急地遣走之前,李别已经开始变得神神叨叨、奄奄一息,意识断断续续。

“我总疑心,有那个类似蜘蛛的东西,它身上的黑线从肢体不断蔓延,然后对我说恭喜恭喜——”

“哼——哼——”李别横着眼睛喘不上气,他耷拉的双脚在地上狠狠蹭了几下,像是被扬起的沙尘扼住了脖颈。

“我不相信你不懂啊,你救救我!”

救救我。

周围的墙面愈行愈破碎,呈现褶皱的左宽右窄,随后又波澜摇晃,窄道如蟒蛇一般蜿蜒前行。蟒蛇的正前方,也是蛇纹最密集之处,起伏之处,凌照的火竟对其无法造成任何影响。用手指轻轻触碰,倒像是巨蟒蜕出轻盈的薄纱。而六号房的高分子大门,其上横平竖直的破坏痕迹更像是精确度量后的产物。

如果是他们刚进入的1号室是蛇吞象般贪心不足的蛇头,那么如今她已经接近蛇尾了。

一个人或许在这样的时刻才能真正懂得独行长路的孤独。

不明的巨蛇与蜘蛛及其眷属共舞,镇云宇宫是个活生生的异形动物园。

思及此,凌照的厌烦不能更重。

咚——咚——咚。突兀出现的钟磬音贴着她的耳朵一阵一阵地扑来,深沉的静默后。凌照没来由地想到了教堂的钟声,那种贴着头皮来施舍的救济餐,让人总疑心到底被吃的是谁。

吞咽声,狼吞虎咽般的血肉撕裂声,带动着平缓的、慢条斯理的巨型武器切割,但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穿针引线般敲骨吸髓。

一枚不知何处的落叶擦着她的靴子而过。

而后,钟声停了。

“呼……”

风声迎着凌照的叹息嘶嘶地吐着信子。

凌照心里一紧。

“嘶……啊……”

哪里来的风?难道是蛛人和飞虫?

凌照下意识回头一望,黑深的洞窟与刚刚毫无分别,向前或是向后,统统呈现不规律的蛇鳞状纹样。她心下不安,又听得风声猎猎,只好硬着头皮再往前去。

像是活的,蛇鳞像是活的,它在不断地蜕皮,像在蛇蜕之内再蜕一层皮。

可是四周寂静无声。

凌照一个人活着,也可以说凌照一个人死了。

阴影中,蠕动的肉块翻滚了一圈,昆虫振翅,它们弹跳着活在蛇蜕上。

凌照握紧了刀,她抿着嘴再次向后望去,可是身后什么也没有,墙又变得狭窄了,墙还活着。

不明的液体将她的脖颈沁了个透心凉,她踉跄着回正头,一张惨白而崎岖的无脸人头赫然贴在了她的鼻尖,她下意识向前劈去时,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半腐坏散发着呕吐物臭味的头颅!下边接着扭曲的骨架,以一种诡异的折角,如同只能移动特定关节的塑料模特一般,拼命甩动着关节向凌照扑来,手里飞着干滴着血的斧子。

“哗——”的一声闷响过后,凌照朝它的腹部狠狠地踢实了一脚。

可它非但没有半分停留,反倒是直直地向上劈来,差点就贴着削掉凌照的脚踝。

没有疼痛反馈的人形怪物,直直地钳住了凌照刚配合着出刀的右手,凌照痛地几乎颤着脱力了还未砍进寸缕的刀,虎口受着对方巨力钳制,只一秒钟,就被生生地捏碎了进去。

凌照都能听到自己的脑浆在流淌。

下一刻,凌照引燃了火。忽然迸发的火星令无脸人有了片刻的晃神,疯狂地抓挠着面前的热浪。而它被火元素灼烧的部分,果不其然极快恢复了原状。抓住这个机会,凌照用脚尖顶起了刀,用左手勾着。

这是挥刀向脖颈的最佳时刻。

凌照心一狠。

跑!

她离八号室只有一步之遥,可是现在只能朝来路跑。

可是无论她怎么跑,无脸人的呼吸都几乎与她并驾齐驱。有好几次都差点削在她的腰部,她都能感受到斧头划过皮肤间隙的那种冷硬的削割声,嘶拉一下,不可遏制地想象自己的死状,如何血肉横飞。但幸运的是,她每次都恰好听见粗糙的空气摩擦声。而无论怎样使用神速,在接下来稍稍安心的片刻,他们又会寸寸接近,直至一步之遥。那样冷而湿,带着极端的怨毒,仿佛享受追猎的快感。

地脉的线开始紊乱,凌照什么也看不见。

直至这时,凌照才真正陷入了恐慌,那种她特有的天赋,平静而冷的恐慌,即便心乱如麻。

不清楚它是真的追不上,还是不作为。她唯有片刻不停的跑,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反而是这样的折磨,最容易令猎物突破心理防线,从而内部瓦解。

凌照快要崩溃了,她只有两周的记忆,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一间、两间、三间。凌照从未如此祈祷镇云宇宫能够再长一些——因为她快要到4号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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