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女夫子

一大早上,殷半夏拉着殷紫菀跑到了揽月宫。

“殷姮月!殷姮月!”

殷半夏穿着淡色的裙子,在揽月宫里大声喊着殷姮月的名字,甚至都等不及小小和善水去禀报,主动地跑去了内殿。

落后一步的殷紫菀一声不吭地跟在殷半夏的身后,白皙的脸庞都染上了绯色,一半是害羞,一半是尴尬。

“我在这里。”

殷姮月的声音从庭院里传了出来。

殷半夏立刻拉着殷紫菀跑到了庭院。

殷姮月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撸猫,阳光正好,明媚而不刺眼,小花舒服地从喉咙里发出了鼾声,绿宝石般的眼眸眯了起来。

她头也不抬地问道:“找我何事啊?”

殷半夏活泼地一步跳了过来,在小花面前半蹲着。

“嚯,好肥的猫,这是临逢的猫吧。”

“咪咪,咪咪。”

她说着话的同时,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花的下巴。

小花看似眯着眼睛巍然不动,实则还未碰到就跑了,一下子蹿到了树上,继续慵懒地趴着,灵活程度与它的身材极度不符。

殷姮月见小花跑了,也不在意地掸了掸衣服上的毛,见她俩一个被猫吸引,一个一声不吭地红着脸,只好再次问道:“你俩找我有事吗?”

殷半夏一把将殷紫菀扯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上次苏珂说你们一起翻墙进了太学,我们也想去。”

殷姮月继续问道:“你们去太学做什么?”

殷紫菀上前一步,斯文地解释道:“太学要来一位女夫子讲学,我曾拜读过她撰写的《镜华论》,深有感触。这次难得能在太学接触到本人,所以想请姮月阿姊帮帮我。”

她双手合十,祈求的目光望向殷姮月。

殷姮月慢悠悠地晃着摇椅,不解反问道:“你是公主,要去太学很容易,甚至可以将那位女夫子召入宫中。”

殷半夏不打招呼地坐在了殷姮月的旁边,拿起桌上的绿豆糕,一口一个,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人家是不图名利的文人雅士,她觉得以公主的身份交流,是对夫子的一种侮辱。”

殷紫菀喜欢读书,在宫中不是一个秘密。

殷姮月见殷紫菀是真心想去拜见,起身点了点头,爽快答应了:“走吧,我带你们换衣服。”

正好,太学里面也有熟人。

殷紫菀一改往日端庄少语的模样,一路上不断地称赞那位女夫子。

“海夫子几乎是游历了大宣所有的地方,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在那里,给那些女孩子们启蒙教课。”

“她写的《镜华论》,通俗易懂,就连农妇也读得。我读了之后,有种豁然开朗,拨云见日的感觉,从前不懂的人或事,都想明白了。”

殷紫菀穿着太学的青服,脚步轻盈又敏捷,几乎是揽着殷姮月和殷半夏快快地走,心中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位海夫子。

不知道是谁开始蹦蹦跳跳,公主礼仪全然抛在了脑后,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得到了短暂地松懈,三个女孩携手又跑又笑,好不快活儿!

太学信园中,偏僻的墙根下。

王章站在墙根下举起双手,抬起头看着墙头上的三人,语气无奈地说道:“三位姑奶奶,你们好端端地来太学做什么?”

殷半夏一如既往地莽,看都不看王章的手臂,直接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殷姮月也是,稳当地落了地。

殷紫菀想学着两位姐姐那样自己跳了下来,但是看到墙壁的高度,心中还是有些害怕。

“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王章朝殷紫菀露出了一个安抚地微笑,双手稳稳地抬起,看上去可靠又安全。

殷紫菀咬牙跳下,一朝扑了王章满怀。

王章也如他所说,接的稳稳当当,甚至为了缓冲,囫囵地抱着她转了一个圈。

“走吧,我给你们带路。海夫子讲学的教室在礼院。”

“不过,她没那么快开始讲课,我先带你们逛逛太学吧,我记得布告栏那里有海夫子这次讲学的内容。”

王章领着她们三个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礼院的布告栏。

他站在了殷姮月的身旁,以为是她对海夫子的讲学感兴趣,主动解释道:“海夫子今日试讲的选题取自庄子《齐物论》。”

殷姮月接着他的话反问道:“她不讲自己写的书?”

王章面带惋惜地摇了摇头,“她写的那本书《镜华论》很少有人看,所以她只好选择了试讲《齐物论》。”

殷姮月则更加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她这次来太学是为了什么?”

王章沉吟了一会儿,严肃又惋惜地回道:“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海夫子是为了天下和她一样有才学的女子,才答应来太学试讲。”

站在后面的殷紫菀听到居然也有人读过这本书,心中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是不敢上前参与两人的讨论,默默地点头赞许。

殷姮月对这位海夫子起了兴趣;殷半夏则觉得海夫子一个女人敢独自游历,肯定会功夫拳脚,到时候也可以请教请教。

四人提前走去了讲学的学舍。

或许是她们来早了,学舍里没有其他人来这里。

除了坐在主讲位的那个女人。

女人穿着妇人常见的淡青色长衫,头发用布巾包裹着,身材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一点佝偻,皮肤是小麦色,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年龄约莫五十岁,面色淡淡,精神矍铄,眉眼含笑望着她们四人。

海诤主动伸出手掌,向她们发出邀请。

“四位小友请坐,稍等片刻,离试讲还有一刻钟。”

讲完了这句话,海诤继续闭目养神。

眼瞅着一刻钟快要到了,学舍内还是只有她们四个学子。

殷紫菀看上去有些焦急,她不忍看到海夫子失望的神情。

就连向来大大咧咧的殷半夏忍不住地期盼能再多几个学生过来听讲。

直到最后一息。

有人进来了。

青衣宽袍的男子徐徐而来,眉目疏朗,满身的书卷气,一阵松烟的墨香暗暗地浮动在这间学舍。

大家不免有些失望,毕竟只来了一人。

青衣男子进来了,并未落座,反而走到了暗处坐下。

紧接着一群青衣学子忽然出现。

一个接着一个,一排接着一排,赶集似地纷纷落座。

他们一个个目视前方,半点余光都不曾给角落里的男人。

王章悄声地与殷姮月交头接耳。

“束星北,也就是墙角的那位,是他们礼园的博士,仅此于祭酒的存在。没想到是他亲自带人来捧场。”

“这么年轻?就是博士?”

殷姮月见这位博士,年纪轻轻,估摸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王章继续小声说道:“他十四岁就考中了状元,今年也不过是二十岁。”

殷半夏也加入了这个话题,“诶诶诶我记得我记得,当时父皇还夸过他,说是天纵奇才。他怎么到这里教书来了?”

王章刚来太学不久,对于束星北的了解不多,所以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坐在主位的海诤开始清嗓子讲学了。

她的声音富有磁性,抑扬顿挫,咬字清晰,让人忍不住静下心来听她说话,然后发现她所讲的内容逻辑通畅,又不失新颖独特的见解。

学舍外有经过的学生,听见了这段讲学,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转头一看,还有几个和他一样的坐在角落听课的同学。

还有一些无课的学生,听说有女夫子来太学讲课,起了好奇心。

“我都还没见过女夫子,走走走,去看看。”

“女夫子有什么好看的?她写过什么?估计是写了几首闺中诗出了名,被人叫做了才女,竟然敢自称夫子,简直狂妄。”

于是又有一些学生进了学舍,他们与其他不同,只站在廊外,伸着脖颈往里瞧,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路过的人看到有人踮起脚尖往里瞧,以为有热闹看,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间小小的学舍,人越来越多,开始变得有些嘈杂,底下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或者嬉笑打闹。

“女夫子,怎么可能会懂庄子?”

“女夫子,怎么可能会讲课?找哪位先生代写的吧。”

“诶等会吃什么?”

“二食堂吧,听说来了一位不抖手的嬢嬢。”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海诤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继续讲课。

直到有人在人群中突然大喊。

“听说夫子曾经为农女授课,如今怎么能来太学,为我们这些正经的读书人讲学,实在不妥!有辱斯文!”

霎那间,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海诤将目光投向了那名“有辱斯文”的男子。

一米七的身材,在人群中不算出众,脸上有肉,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并不整洁,邋里邋遢。

所有人都在看他,孙志才不免有些得意,他努力地挺起胸膛,昂起头颅,骄傲得就像一只大公鸡。

“还有,海夫子身为女子,不肯婚嫁,不愿生育,实属大逆不道,有违人伦!”

海诤没有恼怒,反而淡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她的沉默,在孙志才眼中就是默认了,不敢与他辩论。

“妇容、妇德、妇功、妇言,你一条未有,这足以让世人唾弃,如今还敢来上京太学,此等神圣之地,简直是有辱斯文!”

“老妪,我劝你赶紧回乡下地方,这里不欢迎你。”

嚣张,难听。

但世界上总有臭味相投的人,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孙志才的话语。

其他人则是冷眼旁观。

王章极力地按住殷姮月想要站起来的身体,小声地不断劝说:“你别、别,夫子还在上头呢。”

殷姮月斜睨了他一眼。

皇家威仪,不怒自威。

王章自觉地把手拿开了,深知今日怕是又要收拾烂摊子了。

他忍不住将目光移向角落里的束星北,这家伙竟然还在闭目养神。

眼前顿时一黑。

他又将目光移向海诤,海诤倒与他对视了一眼,转头就开始低头喝茶。

眼前又一黑。

殷姮月大声地说道:“王章,太学何时养狗了?怎么有这么多的狗吠声。”

清亮的嗓音传遍了整间学舍。

众人下意识地望去。

殷紫菀早就怒火中烧了,偏偏声调一如既往地温柔:“什么狗东西,也敢来这里放些狗屁,竟然还有人愿意去闻狗屁,哈、哈、哈。”

就是十足的阴阳怪气。

另外一边的殷半夏直接了当多了。

“汪汪乱叫,没教养的畜生东西。”

三人平等地攻击孙志才等人,且攻击力不弱。

孙志才等人气的嘴都快歪了。

她们不仅要背对着大声嘲讽,还要转过身再来一遍。

“嚯!”

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讶。

实在是丑,一个人怎么可以既肥头大耳,又尖嘴猴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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