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书院辩论

天色忽然变得昏暗,原本湛蓝的天空此时此刻布满了乌云,狂风骤起,随着一声响雷,暴雨倾盆而下。

这场突如其然的暴雨,将众人困在了学舍,站在走廊的学生忙不迭地往里面挤。

海诤依旧稳稳地坐在首座,尽管外面是瓢泼大雨,舍内人声嘈杂。

她将望雨的目光收回,看向孙志才等人,眼神平静,没有因为别人的诽谤而愤怒。

从始至终都是平和的态度,哪怕今日没有学子过来,她也会坚持将这堂课讲下去,这便是读书人的死板。

“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读书人。”

“既然都是读书人,那便用读书人的方式解决这场争端。老身既是争端,不如由在座的读书人辩一辩,辩出老身的生前身后名,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万分,出声讨论,整间屋子宛如进来了数十窝的马蜂,嗡嗡地吵个不停。

从未有如此胆大的文人,敢让学子们当面辩论起自己的身后名。

殷姮月静默地望着屋外的暴雨,能感受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地跟在她的身上,暴雨如注,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殷半夏丝毫不管自己脑袋里面只有那半桶水的文化水平,想都不想,直接自信挑战:“好,那今日我们四人便与诸位辩上一辩!”

“还有我!”

角落里,许朝忽然站了出来。

她早就在这里了,只是低调,一直未开口。

“晚辈许朝,见过海夫子。晚辈拜读过您写的《镜华论》,感触良多,还望日后有机会向您请教。”

许朝彬彬有礼地弯腰作揖。

她的出现,倒引来了一个人。

吴渊像闻着鼠味的猫一样,突然出现在学舍大门口,身边的跟班推撞着其他人,大声喧哗:“让让、让让,没看到有人借过吗!”

吴渊站定在中间,冷哼出声。

“哼,天底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许朝,还有那个你,你们俩不配为读书人。”

他的手指,就指着殷姮月一人。

而殷姮月则毫不犹豫地飞掷出一支毛笔,准确无误地打在了那根敢指着她的手指。

吴渊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痛到惨叫出声,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指,骨头都险些断了。

罪魁祸首殷姮月反倒笑吟吟地说道:“你是你阿娘生的,你阿娘是女人,那你不就是小人?你阿爹也是你奶奶生的,那你阿爹岂不是也是小人?哦,原来是一窝子的小人。”

殷姮月火力全开,逮谁怼谁。

“刚刚那个狗叫的,麻烦你站出来一下。”

孙志才被她的气势吓到了,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骂是狗了。

他怄气地正要骂回去。

可殷姮月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哦对就是你啊,刚刚是你说的三从四德,妇言妇容,你对女诫这么熟悉,平时应该没少看吧,那让我考考你,妇德是哪些?不许翻书哦。”

孙志才一个大男人,被人说是私底下偷看女诫,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恼羞成怒地刚想把手指举起,看到吴渊还举着自己的手指头,急忙地把手背过去,气急败坏道:“你、你、你!”

殷姮月抬起下巴,蔑视的眼神落在了在座的每一个人的身上。

“我、我、我什么我!子曰:‘有教无类’,女子不是人?如何不能与你们一样读书写字?别人一出生是哇哇大哭,你难道一出生就说女子不是人,我不是个东西?”

众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如果说女子不是人,那他们又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女子要谨遵三从四德,那反过来,又会被对方“考考你”。

强词夺理。

孙志才身边的另外一个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那女子本就应该生育,她一生未婚未育,大逆不道,有违人伦。”

这次轮到了殷紫菀,她的声音温柔如水,语调平和,娓娓道来:“女子,能够生育,天地万物,能够孕育生命,那是否能将女子与天地同等?庄子有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男子无法孕育生命,只是女子的产物,无法从万物之中来,也无法从万物之中去。那么这个天道,便是属于女子的天道,女子的道便是由女子说的算,何来大逆不道?何来的有违人伦?”

“这番话,好生新奇。”

“脑子好痒,我是要长脑子了吗?”

不少人陷入了沉思与顿悟,也有人觉得这是违背了自古以来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的道理。

众说纷纭。

而这个观点,恰恰就是《镜华论》其中的一篇文章。

内容便是有一日女子忽然成为了男子,最开始觉得很轻松,后来发现自己愈来愈害怕生死,拼命地追求外物,爱、恶、欲不断地在心相之中争斗,身体逐渐衰败枯竭,到最后梦醒了。

王章为这番话鼓起了掌,为殷紫菀喝彩道:“精彩!太精彩了!”

殷紫菀颇有些害羞,脸颊染上了淡粉,她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又赶紧坐了回去。

“哼,”孙志才旁边又有另外一个青年学子站了出来,“那今日的讲义就真是她写的吗?我不相信。”

这时,许朝礼貌地向他作揖。

“这位同窗,你说你不相信今日的讲义是海夫子所写,那就是说明你觉得这篇讲义写地十分的好。既然你不相信,那麻烦你举证证明你的话。”

那男的根本就没听过讲义几句,仍然狡辩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不是她写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篇讲义是她写的?”

好一招反客为主。

许朝没有生气,继续说道:“刚刚海夫子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

那男子听出了这是《逍遥游》,以为抓到了对方抄袭的行为,得意洋洋地抢先回答:“这分明是庄子的《逍遥游》,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敢说这位乡下老妪是自己写的讲义吗?”

“就是!这分明是《逍遥游》!还想诓我们不成?”

在男子与孙志才周围的人们兴高采烈地喊着,以为抓到了对方的抄袭的把柄。

许朝但笑不语。

殷半夏也笑了,震天的笑声直接盖过了他们。

“哈哈哈哈!蠢货!连夫子上的是什么课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说对方抄袭!”

“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罢了,海夫子今日的讲义是《齐物论》!”

“你们这群朝菌、蟪蛄,我劝你们早点回去娶妻生子吧,读书不适合你们。”

其余人顿时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哄笑声,对于他们来说,能少几个科举对手,也是一件好事。

“好!讲的太好了!”

“退学吧!快回去娶妻生子去吧。”

学舍的不远处有一处较为隐蔽的阁楼,不算高,但恰恰能将学舍内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临逢与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碧云正在这阁楼上躲雨。

临逢抱臂着站在阁楼处,偶尔能听见学子们的起哄声,虽然听不见殷姮月讲了什么,但也能猜到她是如何伶牙俐齿,噎地对方哑口无言。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睥睨一切,不把在座的各位放在眼里。

站在一起的人,还有赵妍。

她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拿着一柄长剑。

临逢不知道赵妍为何在这儿,她们是碰巧遇见,赵妍看上去似乎疲惫了不少,眼底也有了青黑,这幅市井平民打扮,与往日穿戴整洁、衣服都要熏三遍香的赵妍差别极大。

“许久未见,最近可好?”

临逢主动问好。

赵妍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说:“还好,你呢?和公主怎么样了?”

临逢没有回答,转身下了阁楼。

她撑起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宽大的伞面挡去了暴雨。

赵妍紧随其后,叫住了临逢。

“诶,撑撑我,这蓑衣有点扛不住这么大的雨。”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厚着脸皮挤进了伞下。

临逢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可不像赵妍的风格。

吴渊缓过劲来了,他暴起怒喊:“去把那小子给老子抓过来,老子要把她抽筋剥皮!”

他的两个狗腿登时蹿了出去。

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惹火上身,太学内谁人不知吴渊嚣张跋扈的心性,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千千万万种,曾经就把一个学子打到半残,之后还将对方逐出了太学。

“竖子,尔敢!”

闭目养神的束星云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站在了原地,浓重的蜀音官话响彻天际。

身为博士的他,在太学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

如果吴渊今日当众行凶,被逮个正着,那么他的爹必然要受影响。

两个狗腿犹豫不决地看向吴渊。

吴渊咬牙切齿,那叫一个恨呐!又拿她们没办法。

“你叫什么名字?!”

殷姮月拍着自己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叫王姮。”

殷半夏主动接下话来,“我叫王夏。”顺便伸手扯了扯旁边的殷紫菀。

殷紫菀上道,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叫王菀。”

殷姮月又指着王章,手臂大力一甩,勾住对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脸上带着得瑟的坏笑。

“瞧清楚了没,这位是我们大哥,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王章是也。”

“没错!”殷半夏也学着殷姮月的动作,重重地拍向了王章的另外一侧肩膀,“没听清楚的话,我们再给你喊上几遍。”

她熟练地捧哏,比狗腿子还像狗腿子。

王章被这两货的动作拍地险些扑倒在地,一张仓鼠脸气呼呼地鼓起,气地都说不出话来了。

“好,王章,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吴渊撂下狠话,带着两个狗腿子大步离开了学舍。

所有人里,他就只记得了王章的名字。

雨下得也快停了。

海诤从头到尾的表情都没有改变,依旧冷淡,殷姮月却觉得海诤的眼角微微上扬,分明在笑。

海诤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今日课毕。”

礼院的学子们纷纷起身,其余没有恶意的学子也起身。

众人一起弯腰作揖。

“吾等多谢夫子教诲,夫子慢行。”

海诤也向他们作揖,以示回礼。

众人如潮水般往外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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