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千里马与伯乐

眼下,许朝只能接受这位宣阳公主的好意。

今日是她自个儿撞上了对方的阳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这只黄雀是来救蝉。

许朝背着身体接过了殷姮月的披风,那披风连颜色都是黑色,正好可以完全遮盖自己的身型,她从善如流地叉手行礼:“草民多谢公主殿下。”

两人来到了殷姮月的马车,没有马夫,马车内放着一套蓝色的圆领袍,面料普通,刚好又是许朝的尺码。

许朝惴惴不安地换上了衣服,她不知道公主是何目的,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黑色的披风终究还是披在了许朝的身上。

之后的宴会,殷姮月没有再出现。

过了几天,有一个学生拿着一封信找到了许朝,说是有人拜托送信,是许朝的家书。

许朝只有一个寡母,平时不会写信给她,她心中了然,平静地拆开了那封家书,果不其然,是宣阳公主要见她。

许朝七绕八拐地来到了一间宅院,名唤红霜,外表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陈旧,她推门而入,绕过石屏风,走到了院内。

小小微笑着迎了上去,说道:“许公子,这边请。”

小小在前面引路,许朝规矩地跟在后面,不敢将眼睛乱看。

越往里走,景致越加丰富。

许朝猜测这或许是殷姮月在宫外的私宅,足以窥见这位宣阳公主有多受帝皇宠爱。

那就更加奇怪了,一个受宠的公主,为什么要私下见一名寒门学子,难不成对她一见钟情?二见倾心?许朝满腹疑窦,短短的一段路,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

因为她还是要赌一把

许朝是遗腹子,她的父亲骤然离世,徒留身怀六甲的张氏,好在家中略有些薄产,至少能勉强度日。怎奈何许家大伯对她们家的家产虎视眈眈,如果张氏生的孩儿不是男子,她难保许父拿命挣来的家产!当张氏看到许朝是女儿,当机立断,拿钱封住了接生婆的口,改女为男,铤而走险。

随着许朝越长越大,许大伯的贪心也越来越膨胀,许朝暗暗发誓,必须考上功名,只有当了官,才能摆脱这种困境。

置之死地而后生。

许朝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同时又祈求上苍能够让她晚一些再被揭穿。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来临。

殷姮月闲适地坐在凉亭内,撒着手里的鱼食,那些黄白红相间的鲤鱼争先恐后地吃着鱼食,热闹极了。

许朝不敢打扰,敛色屏息地候在亭外。

喂完了手中的鱼食,殷姮月才发现原来许朝已经在亭外了,朗声喊道:“进来吧。”

许朝进了亭内,躬身叉手行礼,恭敬说道:“草民拜见宣阳公主。”

殷姮月玩味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长相颇为俊秀,额间还有密密麻麻的细汗,原以为她见到自己会大喊饶命,现在还能镇定地行礼,想必她的心理素质至少不差。

“许朝,你好大的胆子啊。”殷姮月支颐地看着许朝,漫不经心地说道,“女扮男装混入太学,参加科举,你是何居心?”

“莫不是想为官做宰?”

凉薄的女声给了许朝当头一棒,随后更是泼了一大盆冷水,比那日泡在秋水之中还要冷。

许朝的后槽牙紧张地开始打颤,强行咽下了一口唾沫,脑中不断地想起这些年来母亲为她日夜操持,还有许大伯那阴狠贪婪的眼神。

怕死吗?她当然怕!可她不服,凭什么男子才可以为官做宰,女子就要任人宰割,乖乖地嫁人生子!女子难道比男子少半个脑袋吗?贩夫走卒可以参加科考,那些高门贵女却不可以,这是何等的讽刺!

那些圣贤书,许朝日思夜读,穷尽心血。过院试,成秀才;过乡试,做监生;过会试,当贡士。这里的每一步,都是她凭借自己的本事考取的功名。

“我怕,”许朝这次站直了身体,丝毫不惧地直视殷姮月的目光,“但是我不服,我不服这天地之间明明都是一样的人,男子可以建功立业,女子只能嫁人生子,困在内宅,成为男子丰功伟业的一滴毫不起眼的墨点。”

殷姮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向来如此,你为什么不服?”

许朝握紧了双拳,神情激动,破音喊道:“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她愤怒地抽出发髻里的木簪,三千青丝倾泄而下,双眼放出了骇人的火光,那是藏于胸中的熊熊烈火,哪怕烧得她粉身碎骨,她也不愿麻木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女子,难道就没有理想吗?因为是女子,所以父亲辛苦打拼的亡命钱只能被族人瓜分,因为是女子,所以一辈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父亲、夫君、儿子的身上!凭什么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挣下一片足以庇佑家人的天地!”

许朝要自己的人生握在自己的手里。

殷姮月目露欣赏地看着眼前如此模样的许朝,披头散发,一身儒袍,不伦不类,唯独那双眼亮得吓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消融些许。

许朝继续梗着脖子看着殷姮月,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过关了。

殷姮月亲手倒了一杯清茶,示意许朝坐下,神情转变成了郑重与严肃,说道:“许朝,你有大才,可你是女子,没有哪个皇帝或者郡王能容忍一个女子为官做宰。我就不同了,你为我效力,我只会在乎你的能力。”

一些话不方便说,弦外之音,相信许朝是一个聪明人。

许朝很清楚,哪怕不会是殷胥,还会有甲胥、乙胥,一旦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那就意味着不安全,正如殷姮月所说,女子当官,如果被发现了,要么株连九族,要么被迫嫁人生子。

她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郑重地喝下了那杯清茶,谨慎开口问道:“公主,您是想做摄政公主,还是?”

“怎么,刚上了贼船,就想怕了?”殷姮月斜睨了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又恢复了刚刚戏谑的表情。

许朝不仅不怕,反而觉得不如干票大的,扶持公主登位!这样就不会有人敢反对她为官做宰!

爹的!反了!

万丈豪情平地起,许朝当即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草民许朝,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力!”

殷姮月亲自将她扶起来,“孤会让你堂堂正正地为官做宰。眼下你的任务便是好好科举,明年的琼林宴希望有你一席之地。”

许朝难掩内心的激动,像一个愣头青,又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肿了,她大呼道:“草民谨遵。”

被殷姮月亲自扶起,许朝稍稍地冷静下来了,她和公主现在是一条绳子上蚂蚱,那么她自然想知道公主是否有这个实力,能够实现对她的承诺。

殷姮月看出了许朝欲言又止的神情,主动提出:“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许朝也不是扭捏性子,直接将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公主,这条路并不好走,为了皇位,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是常有的事情。公主,您下得去手吗?”

传闻之中,圣上与宣阳公主的感情甚笃,许朝只知道殷姮月有想要争一争的心,但不知道原因。

殷姮月沉默了一瞬。

那群黄白红相间的鲤鱼见没了鱼食纷纷散开,漂亮的鱼尾在澄澈的池水里悠闲地摆动,看上去漂亮极了。

“三皇子殷煜是我杀的。”她的语气极淡,好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轻轻地一句话,却是一条皇子的命。

殷姮月又丢下了些许鱼食,那些原本悠哉悠哉的鱼又变得沸腾,争先恐后地抢着鱼食,“你只需记得,孤本就是储君。”

若是殷辛华没死,册封殷姮月为储君的圣旨将在她生日的那天昭告全天下。

父子反目,兄弟残杀。

而她,不过是学了叔父的所作所为罢了。

要往上爬,谁能保证手上是干净的呢?

许朝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下摆,害怕与震惊让她在一瞬间失语,虽然对朝堂有所了解,但终究只是一介寒门子弟,不知朝堂之下还有一片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的幽暗。

所以自己不是造反,是师出有名吗?

她悻悻地笑了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生怕扯到了什么杀人灭口的秘闻。

殷姮月深知恩威并用的道理,也愿意与许朝拉近距离,特地留下了许朝用午膳,因为好奇许朝女扮男装的生活,随意地问道:“许朝,你是怎么女扮男装的?如果你来葵水了怎么办呢?”

许朝不觉得这是殷姮月故意地为难,轻松地回答道:“靠化妆,喉结是化出来的,还有就是靠苏昭,他比女人还漂亮,所以其他人也就不会怀疑我的容貌了。至于葵水,我的裤子都是特制的,每月算好了日子,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说自己有痔瘘。”

殷姮月被她的话逗地哈哈大笑,“没想到还有苏昭的功劳。”

许朝讲起了以前遇到的荒唐事,“男人爱攀比,他们比不过我的文章,就诋毁我的样貌与身材,我不胜其烦。有一次他们在偷偷地看着春宫图,还拿给我看,我灵机一动,看着图里那男人的某个部位,两指比了一下,再失望地摇了摇头。”

殷姮月瞬间明白了许朝说的事情,诧异地挑眉看向许朝,八卦心继续问道:“然后呢?”

许朝浅抿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说道:“然后,他们再也没有攻击我的身材了。”当时他们错愕的表情,如今想起也十分好笑。

殷姮月心领神会地露出笑容,心中腹诽没想到许朝如此腹黑。

许朝还讲了许多自己以前的囧事,倒豆子般喋喋不休,原本她还怕公主会不想听这些事情,但每次殷姮月都会给出恰到好处的反应,许朝便又继续说下去。

一晃神就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这二十年来,许朝的每一日都活得艰难与压抑,母亲常常担忧又愧疚地看向她,特别是在知道她要科举的时候,更是难过不已,母亲总说是自己的贪心,害了她不能像正常女子一样生活,哪怕许朝说过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殷姮月平静地接受了许朝大逆不道的活法,许朝难得如此放松地与人交谈。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许朝是千里马,那么殷姮月便是她的伯乐。

许朝愿奉上她的忠诚与生命,誓死追随殷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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