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账本后,景琬第一时间找来了桂娘。
若是一个月前,景琬要么自己与李少央亲力亲为,效率不高,要么向外聘请账房,但那样会泄露信息。看着梳着双边发髻的小姑娘埋头看账本,景琬感叹——有自己的人才真好。
起初,桂娘按部就班翻阅着每一页账本,看起来并无异样。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桂娘眉头皱起,小脸也绷着,十分严肃的样子看起来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待桂娘将整本账本翻阅完毕,东宫已掌灯。
“禀殿下,有些账目的支出数额异常庞大,却未注明具体用途;而有些小笔支出频繁出现,看似琐碎,实则累计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桂娘年纪轻轻,没想到对于账目的查阅能力却十分老练,她开始对比不同时间段的账目,寻找其中隐藏的重点。
“殿下,这些庞大数额的旁边都有特殊标记,我猜测是酒楼一些重要客户的记号。”
“他们的消费情况如何?”
“数额大,但并不频繁。”
大额支出可能与酒楼的一些重要客户有关,而小额支出也另有门道。
“这些小额支出的旁边用不同的数列标注,除非记账本的人能将这些无规律的这些数字烂熟于心,否则,这份账本应该还有一册副账本,用以备注。”
桂娘将账本的任务完成后,也不问来源,只说“若无其他事,民女便退下了”。她婉拒了景琬留其用晚膳的邀请,带了些点心,便由东宫的车马送回到了家中。
“殿下,我认为现在可以连夜去找顾淮,给予利益与之谈判。”
“没有别的路吗?”李少央罕见地主动提问道,“她既看不上东宫,东宫也不必上赶着。”
沈曦展颜一笑,“自是有的——静观其变。”
隔一日,“变”就出现了。
康王府的侍卫近日频繁现身街头巷尾,声称因贼人作乱,需严查都城。
“青天白日的,哪来的贼人?作乱的是康王府的侍卫还差不多。”周绯十分能适应自己东宫人才的身份,今日来与沈曦来东宫将此事汇报与景琬,便将自己的想法不加掩饰地说出来了。
沈曦谨慎惯了,自觉不妥,见周绯还乐在其中地吃着点心,便去查看了一眼景琬的反应。景琬倒不在意这些,只觉得周斐很有意思,甚至还又递了一盘点心给她。
“今日,他们又以搜查犯人的名义,进了都城各处的酒楼。别的酒楼只是进去看一眼便出来了,唯独对一座酒楼搜查得那叫一个仔细……”
“康王是盯上了知岳楼吧?”景琬问道。
“正是!”
据当事人——特意跑去看热闹的粥周绯转述,康王府的侍卫们身着统一的铠甲,手持长剑,像模像样地走进了酒楼。
首先来到了酒楼的大堂,开柜子、翻桌椅,甚至连地板上的缝隙也没有放过。然而,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找了半天,食客们被打扰了用餐的心情多有不满,侍卫们见状只得无功而返。
康王的侍卫们刚离开,食客们本以为能放心下来享用佳肴,没想到雍王的侍卫们又进来了!
与康王的侍卫们的表现明显不同,雍王的侍卫们直奔酒楼的横梁。
面对食客们的议论,雍王的侍卫们还特意解释,是因为许多犯人会用横梁等隐蔽之处藏匿赃物,他们这才决定对横梁四周进行搜查。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横梁,用手中的长剑敲击着横梁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处可能藏有秘密的地方,甚至连横梁上的灰尘也没有放过。
然而,经过一番努力,他们也是一无所获。
雍王的侍卫们见康王的侍卫们无功而返,还以为自己志在必得,没想到明明提前接受到了指示,仍徒劳无功。
听到这儿,景琬算是明白了。
“顾淮的夫家亲戚夺走了酒楼后,顾淮投奔了雍王,而夫家亲戚投奔了康王,两方都想得到账本。”
“那东宫要出手吗?”周绯吃够了点心,喝了一杯茶顺气后问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顾淮也应该来东宫了。”景琬衡量了一番局势,坦然说道。
周绯很好奇,眨巴着眼睛看着沈曦,见谁也没有为自己解释,也不再多言。
黄昏时分,天空被染成一片柔和的橙红色,景琬牵起李少央的手,约她在梧桐树下赏落日。
“阿琬,若顾淮不愿为你所用呢?”
“此等人才,不可落入他人麾下。”景琬望着落日,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若她能将局势摸得彻底,便该知道如今不是东宫求人,是她求东宫。”
太阳完全落下后,侍卫来报,黄昏时分便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在门前徘徊,由于她滞留太久,侍卫有意驱赶,女子却说自己在等一位东宫的人。
“你去告诉她,若下不定决心,便等到天长地久吧。”
“遵命。”
不多时,侍卫回来禀报,那女子求见帝女。
景琬不慌不忙,喝了半杯茶,才让侍卫将人放进来。
对于优秀的人才,景琬自然是热切招募,但她不喜欢别个在自己面前拿乔——帝女贤德的名声在外,但她断不是泥人。
东宫宫门外的顾淮心里也在盘算,她自然不是有意端着,但在踏入东宫这条河之前,总要试试水。
帝女的态度与她的预判并不相符,她本以为帝女会不卑不亢迎她进去,没想到倒是有些脾气。
顾淮不是凭空去推测景琬的性情,她从前掌握知岳楼的时候,早就以酒楼为中心、以四方来的客人为消息脉络,将都城权贵的性情与作风都摸了个大差不差。
在康王、雍王处,顾淮通过谈判亲身体验过,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失误,不知为何,唯独在帝女这跌了一跤。
顾槐被工人引至庭院处,只见有两位姑娘在石桌旁下棋,一位姑娘身着常服,却气势威严;一位姑娘身着骑马装,清冷高傲。
顾淮按照自己之前的消息来源判断,这两位姑娘一位便是帝女景琬,另一位想来应该是帝女从前的伴读李少央。
思忖片刻,顾淮对着左边身着常服的姑娘行了一礼。
“拜见帝女殿下。”
“五五分。”
帝女转过头来扫了自己一眼,随后接着专注于棋盘,忽然说出这么几个字。
“殿下何意?”
“我为你夺回知岳楼,成为知岳楼背后的实际主人,事后五五分成。”
五五分,这和雍王条件一样。只不过雍王更加得寸进尺一些,他要顾淮将账本交付于他,助他成为知岳楼明面与背后的主人。
“臣妇觉得,若所失去的东西一致,为何不选胜算大的那一方?”
顾淮希望帝女的行事能柔和一些,或者在谈判中略微让步,让她以后有发挥的余地,没想到帝女的意思十分明白——若不同意她的条件,便谈不成。
“顾姑娘请便。”
顾淮不愿罢休,但两边已来宫人做出“请”的手势,欲带她离去,再留下来不仅达不到目的,面上也不好看。
顾淮行了一礼后,顺从离去,耳边听着景琬畅快的“将军”声,看来帝女殿下志在必得。
回去的路上,顾淮心里感慨,康王、雍王皆贪婪之辈,且不论治世能力如何,对于财富却是岌铢必较。若真依雍王所言,恐怕拿到知岳楼后不日便会把她赶上绝路。
东宫庭院内,景琬与李少央直接在月光下用了晚膳。
“阿琬,你刚才很是决绝呀。”
“你知道的少央,我向来不会与人拉扯。若真与顾淮谈判,恐怕没几局下来,便会被她绕进去。”
“但这一口价的买卖更不好谈。”
说话间,晚膳已摆到桌上,二人吃了一会儿,景琬才继续说道:
“顾淮明知自己无路可走了,但她舍不下这些年经营的心血,总想寻一条更好的出路。”
“阿琬不怕雍王先出手,直接抢吗?”
“我会抢得更快。”
景琬淡淡说道,随后颇有兴致的享用晚膳。
“少央,刚才那局棋你放水太多了。”
见景琬与顾淮谈的不顺,李少央不愿让棋局分散景琬的注意力,有意相让。
“阿琬,为何要边下棋边与她谈判呢?”
“这样做显得我高深莫测。”
“……”
顾淮一夜未眠,但这一宿她也想明白了,狠下心放弃知岳楼的五成收入,并将知岳楼交与帝女管理。
没想到才去东宫的路上,便听得一个噩耗:
“知岳楼被东宫查抄了!”
顾淮匆忙赶去知岳楼围观,此时,查抄已近尾声,原本吃饭的客人与众多百姓一起站在酒楼外围观。
百姓议论纷纷,想问问食客是否知道内情,可碍于他们的尊贵身份,不敢开口。
顾淮顾不得这些,在食客中寻了一位经常来酒楼吃早餐的客人,走到他旁边,装作被请出来的女客,埋怨道:
“真是倒霉,饭吃的好好的,没想到酒楼也能被查抄,不知道是哪的人敢抄知岳楼?看他们装扮也不像朝廷的人啊!”
“除了刑部和大理寺,东宫那位也有权力抄家呢!”
“只是不知道这知岳楼的主子到底是干了多大的坏事,让向来仁善的帝女殿下发了如此大的火!”
顾淮不甘心,发问道:
“东宫,有权力越过刑部和大理寺吗?”
“小娘子这就不懂了!”被问及的食客似炫耀般的讲解道,“先女帝偏爱东宫,临驾崩之前,唯恐帝女受欺负,因此赋予了东宫多项特权……”
只是这些年来,帝女景琬为人和善,鲜少与人争得凶狠,这些特权也很少被提及,逐渐被人们遗忘了。
东宫的兵士们不仅查抄酒楼,还专门派人来宣读知岳楼的“罪证”。
“瞒报税收。”
“私藏禁物。”
“礼仪僭越。”
……
康王、雍王大张旗鼓搜查酒楼,顾淮原以为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没想到东宫直接“名正言顺”地抄家呀!
“原来帝女若想要知岳楼,早便可以动手了。”
顾淮无言立于原地,心下黯然,她不该小看了帝女。转身离去后,背后的阵阵议论声却不肯放过她。
“早就该抄一抄了,菜那么难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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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顾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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