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走后,还在围观酒楼查抄的几位食客中,有一位突然反应了过来。
“诶,刚才那妇人好生眼熟啊!”
“难道也是知岳楼的常客?”
“什么常客啊,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才想起来,那分明就是知岳楼以前的老板!”
“这妇人也是命运多舛,听闻在娘家时丧父,出阁后没几年,七品官的丈夫就去世了,攒下的家业也被亲族抢光,就剩下一个落魄酒楼”
众人又看向妇人离去的路,那分明是去往东宫的方向。
东宫内,景琬将李少央与桂娘叫来一起清点名下各种铺子——前两个人主要负责根据账本回忆每间铺子,唯桂娘负责查账。
账本在桌案上摆了厚厚好几层,这些大部分是先女帝的产业,少部分是景琬生母的嫁妆,如今都成了景琬的私产。
桂娘边查账边感慨东宫的水可真深,帝女不喜铺张,衣食住行在体面的前提下尽量简朴。平日里需要什么物件也上外采买,只说从帝女名下的铺子里取一两件就好,桂娘还以为东宫的日子一定紧紧巴巴的。
“这铺子我听过、这铺子我去过!原来竟都是帝女的私产。”桂娘感叹,“不过……”
“可有异样?”景琬像看画本一样看着令寻常人脑大的账本,颇有兴致。看桂娘喃喃自语,不禁去问小姑娘怎么了。
“账倒是没问题。但总觉得,这些铺子应更赚钱才是。”
景琬干笑两声,随后继续埋头于账本,而李少央却了然于心。
自幼时起,景琬的各种教习先生就向她传书做贤君的概念,这其中便包括“不与民争利”。年幼的景琬深信不疑,而李少央十三岁来到东宫做伴读时,景琬的观念已经形成,她也没干预过。
李少央想,任何人都不会嫌银子多的,尤其景琬在这个位置上,拉拢人心、疏通关系、招募人才都少不得银子,这是最根本之物。她很期待顾淮的到来,能为东宫、为景琬的观念带来改变。
与民夺利?老百姓买到自己想买的东西,才是获得最大利益。东宫不下场就一切安好吗,“利”
还不是被那些商人夺去了!
李少央的想法经常与景琬不谋而合,她认为,景琬不是不明白经营的重要性,只是被从小就被灌输的教条给束缚住了。景琬若想为别人的路劈开荆棘,就先要斩断自己身上的枷锁。
“殿下,顾淮求见。”
“见。”
桂娘见状先行退下,李少央一如既往伴在景琬左右。
顾淮虽被多方势力逼上绝路,但仍不改谈判的心态来面对景琬。
“还要谈条件吗?顾老板。”
“自然是要谈的。若只想匍匐求存,臣妇也不必辗转如此之久。”
景琬将各类账目放到一边,她虽还在与顾淮拉扯中,但早就做好了让对方经营自己产业的准备。
“七三分,我七你三。”
“昨日不还是五五分吗?”
“昨日知岳楼是别人的,今日知岳楼是我的。”景琬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三成就是你的薪酬了。”
若是旁人,只需给顾淮个台阶下,二人便可你情我愿地达成合作,可景琬偏反其道而行之。
顾淮咬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这天下有权势的人都要抢夺她辛勤浇筑的成果,她便不让任何一个人如愿。
“殿下认为,臣妇会接受这个条件?”
“你接受不了,你宁可一把火将自己同知岳楼一起烧了。”
顾淮猛地抬头——景琬说准了。
可她为何明知如此,仍提出这个条件,难道是想将自己逼上绝路?
“可我为何要把你逼上绝路呢?我若想要知岳楼,应该和康王雍王去争,而不是欺负你无所倚仗。”
“殿下可直言,臣妇只想要知岳楼仍为自己掌控,若殿下肯放权,钱财不在话下。”
见顾淮终于将自己的底线和盘托出,景琬也不再和她绕圈子。
景琬让李少央把匣子拿出来,亲自开了锁,随后抓出里面的地契,一把扬在空中。
“我要的,从来不是哪一座酒楼。”薄薄的纸张飘落在地上,景琬在一切落定后,正色说道,“我要你顾淮为我所用。”
“殿下,臣妇只是个生意人。”
“难道没人跟你说过,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只会说自己应该安心在家为亡夫守孝,不该出来抛头露面,不该拥有如此多的财富。
“知岳楼只是一个让你同我站在同一屋檐下谈判的引子,兜兜转转做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在多方觊觎之下护住你的产业,也能做你的坚实靠山。”
“臣妇不敢当。”
“你值得。顾淮,你可愿做我的门客?”
顾淮顿在原地,她的意识也突然停滞了一刹那,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往常找她来合作或者试图来拉拢她的人,都是为了她的财富,这使她认为钱财才是自己唯一的筹码。
现在有人不仅不图她的财,还认可她的才能。顾淮觉得,上天已经把最好的路摆到自己跟前,已有人为她劈开了这路上的荆棘,为何不走下去?
“圣人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但民女少时起,父亲因赌博败尽家产后亡故;出嫁后,丈夫靠我挣下的财产打通门路,官职做到七品;丈夫死后,我攒下的基业却被他的亲戚所侵占。”
顾淮寥寥几语便说尽了她的前半生,但她丝毫没有卑微的姿态,而是挺直了脊梁,直视景琬。
“民女说这些并不是乞怜,而是想向殿下陈情,在我这二十七年里,男人只会拖我的后腿,可世道如此,我只能不断地依附男人而生存。”
顾淮顿了顿,似乎还有些话梗在喉咙,无法言出。但她没有继续讲述,而是掐断了自己的思绪,转而向景琬表态。
“民女绕了一大圈弯路才知道,帝女和别人不一样。既然殿下信得过民女,民女愿用余生为殿下效力,绝无怨言。”
“若你愿意入东宫为门客,就不要一口一个臣妇了,你以自身的才华立足于世,为何要时刻以他人妻子的的身份活在别人眼中?当然,若这是你怀念亡夫的方式,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民女愿意。”顾淮坚定地回答道,“民女确实时常怀念亡夫,但民女现在想为自己而活,以后多给他烧些纸钱就好了。”
见景琬与顾淮谈拢了,李少央迫不及待地将那些铺子的账本一应交给顾淮,让高手来解决东宫搁置多年的事物。
“这账本,不是假的?”
“……”景琬一时无言,“保真的,只是穷而已。”
“唉。”顾淮的目光流连于一层层账本,仅匆匆翻阅一眼,就能看出各个铺子的经营状况。
“是这些铺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倒也不是。”还没等景琬松口气,顾淮又总结道,“就是本来能挣一万两的铺子,过去只挣了一千两。”
这是大问题!!
景琬对从小受到的“不与民夺利”的教条产生了质疑,难道不与民夺利,就要白白让银子流走吗?
对于景琬的经营方式,顾淮倒是意料之中。据她以往得到的情报来看,帝女殿下是一个不参与俗事,却一心为民的形象。
可民生与这些俗事是脱不开的。
不得帝女才能优越,这些年来在朝中却备受康雍二王的打压。
“民女自信有能力将这些铺子经营起来,有东宫在背后做靠山,殿下的产业将会扶摇直上。”
“可若东宫插手,是否”会给其他商户带来危机?”
“殿下是怕东宫这些铺子若做得红火,会挤压得其它铺子没有活路?”顾淮试探问道,见景琬点头默认,便胸有成竹地保证,“殿下放心,若无人与之争抢,这些铺子的主人便懒散起来。”
“此话何解?”
君子六艺里没有经商,景朝虽不似周朝那般重农抑商,但也还没到提倡储君学做生意的地步,是以景琬虽称得上能文能武,对从商之道却十分生疏。
“民女在采买时曾听海边的渔人说过,有种鱼肉质鲜美,其味无穷,但一离海便会迅速死亡,味道大打折扣。无论渔民如何细心呵护都无济于事。后来,渔民便把它们和捕食这种鱼的大鱼放在一起,它们便在逃命中坚持活了下来。”
顾淮讲完鱼的故事后,一脸期盼的看向景琬,希望后者能予她反馈,但景琬的表情好像没有任何触动,反而问顾淮:
“那种鱼叫什么名字?我吩咐厨子去买。”
“……”
“安逸使人堕落,危局使人奋发向前。虽说不可与民夺利,但若东宫的参与可使百姓得到更多的实惠,何乐而不为?”
“正是如此!”顾淮松了一口气,有一瞬间她真怕帝女殿下招募她时的表现是装的,刚才才是帝女的本体。
“既如此,这些就交给顾老板了!”
“殿下,您说的是哪些?”
景琬挥手指了指遍地的地契,豪言壮语道:
“就这些!”
“民女……遵命。”
顾淮先是有些无奈,但无奈的劲头过去后,却是一片雄心壮志。
她要为自己的伯乐,打下一片财富的江山来!
顾淮满怀激动地离开,而东宫书房内,景琬在霸气扬起地契后,正与李少央蹲在地上挨个收拾。
“阿琬,其实直接拍在桌子上效果也不差的……”
“下次不会这样了。”
景琬一脸真诚地看向李少央,后者耳畔的发丝垂下,挡住了景琬欣赏恋人明眸的视线。景琬忽地抬手想将那段青丝移开,李少央却因察觉到了景琬的动作,微微侧了一下脸。
景琬的指尖就这样触碰到了李少央的脸颊。
李少央已经收拾好了地契,随后将这一摞纸轻轻地拍在景琬的头上。
“阿琬,现在不行。”
系统:好久没上线了,其实我是放养宿主的模式啦。
下一章景琬会一次性完成两个任务,第二功能【精准匹配】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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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顾淮(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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