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景琬突然查抄知岳楼的消息传播开来后,东宫原来的门客一齐找了上来。
本来在景琬向民间与权贵中,招募女子入东宫时,他们便觉得帝女这段时间以来性情变了许多。这回帝女大费周章地查抄酒楼,只为了招募一位女老板,这让他们匪夷所思。
“诸君是来讨说法的?”
景琬对于今日的形势早有预料,这几位门客终于到了坐不住的时候了。
“禀殿下,臣等闻殿下近日为招募人才不惜代价,特来劝谏。”
“原来是劝谏来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来说教的。”
“臣等不敢。”
景琬扫了一眼在场的八位门客,这是她在重生之前招募的人才,侍东宫多年,有些观念于他们而言已经根深蒂固,景琬理解,但是不会接受。
自古以来,门客效忠于主家,为主家的理想而奋斗。
现在景琬这个当主家的变了,底下的人也应该动一动。即便他们有人如今已不能为自己助力,若愿效忠自己,感念当年恩义,景琬会将他们一直养在东宫。
但若他们与自己意见不合后,试图改变主家,景琬倒也狠得下心来将人送走。
这八位门客虽一道而来,但却分为两派,左边的四人态度明显更为激进。他们见景琬不说话,便一条一条的述说起景琬的“罪状”。
从不肯与李少央撇清关系,到公开招募女子的出格行为,再到为了一个女老板将自己置于舆论中心,桩桩件件,似乎景琬一切未经他们同意的举动,都是冒失激进的。
“当年我用真金白银、真情实意请来的人才,如今见我不受摆布,便来讨伐我了?”
“我等身为东宫门客,见主家举止不妥,怎可不肩负起劝谏之责?”
“尔等身为东宫门客,在我于朝堂上处处受限之时,劝我隐忍;在我被康王雍王左右夹击之时,劝我退让……”
景琬面无表情且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事实,先发言的门客只觉得景琬一个小姑娘在耍脾气,另外几位一直默不作声的门客却有些心虚。
这些年来,除了瞿先生会在辅佐帝女时,考虑到帝女的感受,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但求无过的。
帝女这个储君能否当到成年是个未知数,与其顺着帝女的心意让她与人争斗,不如劝其忍让,这样帝女一朝落败,自己也不会受到胜利者的迁怒。
前一世,十六岁的李少央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被门客们以“有损帝女名望”的由头,劝景琬将人送走。而十六岁的景琬在与李少央陌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做了一只牵线木偶。
前一世的约莫这个时候,素来行事温和的帝女雷厉风行,一夜之间将东宫人员清洗。从宫人到门客,消极懈怠的、两面三刀的,皆被处置。
为了不留话柄,景琬十分“仁善”地送了他们一笔赏金,然后连夜送回老家,永不得入都城。
然而已为时过晚,即便她为东宫换进了新鲜的血液,那些人或有文采或有武功,却唯独缺少了至关重要的野心。
“说完了?”景琬漫不经心地观赏着自己不着蔻丹的指甲,态度可见一斑。
“帝女殿下,臣等实在是痛心不已啊!”
见这几位门客态度恳切,景琬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了一般,她郑重起身,向他们抱拳致意:
“诸位之言,令在下恍然大悟,不知其他人意下如何?”
那不发言的四位门客,除了瞿先生与另一位郑先生,都是在观望景琬的态度。若帝女铁了心的一意孤行,他们便顺从帝女;若帝女迷途知返,那便如往常一般,皆大欢喜。
“在下亦有此意。”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门客。”景琬爽朗一笑,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沈曦,拿银子——不,拿金子来!”
在景琬的命令下,沈曦将刻着东宫标识的金条,依次分发给刚才劝谏景琬的六位门客。
“帝女殿下,这是何意啊?”
此时,这几位门客已反应了过来,帝女若说想奖励他们,未免过于贵重了,这倒更像是辞行。
“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今日在东宫用过晚饭,便各行其路吧!”
“殿下若觉得臣等说错了,我们改便是,何须如此呢?”
景琬被逗笑了,这些人是她年少时精心挑选的人才,没想到今日她与他们竟走到了如此荒唐的地步。
“错不全是你们的,先错的人是我。”景琬对拿着金条的门客们正色说道,严肃的得就像在讲颂经史。
“是我没有在与诸君意见不合时坚持己见;是我奉行仁君之举,故作清高;是我误导了你们,让你们辅佐一个毫无锋芒的储君,耽误了你们的前途。”
景琬这话语出惊人,但她字字恳切,不似作伪,几位门客也心下了然——是他们还将景琬当做那个需要他们教导的小姑娘,其实这个景琬早就做好准备,成为真正的储君了。
六位门客拒绝了景琬留他们用晚饭的邀请,出门乘上早已备好的六驾马车,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门客之争告一段落。
“瞿先生,郑先生,你们也取一条吧。”
金条还剩很多,但想到刚才拿了金条的门客都被送走了,二位先生倒不太向往这金条。
“这是东宫门客都有的,不论去留。若二位在我中道改路后仍愿效忠,景琬感激不尽。”
“殿下言重了,我等早就盼望这一天。”
盼望景琬自己醒悟的这一天。
待这二人离去后,庭院中顿时清静下来,空荡荡的,只有景琬与沈曦立在梧桐树下。
“沈曦,拿着。”景琬取出一个金条,将沈曦拉进到自己身边,放到了她手里。
沈曦不习武,手指比景琬细腻许多,金灿灿的金条安静地躺在少女白皙的手掌上,画面堪称美观。
“这是我的辛苦费吗?”沈曦秀眉蹙起,似乎不太满意景琬和她论得太清。
“我说过,这金条东宫门客都有。”
沈曦是在顾淮之前来东宫的,并且是李少央之外第一个主动要投奔她的人,景琬在招募女门客时从没有忘记她。
即便是常人此时也该听明白了,更何况沈曦如此聪慧之人,登时便眉目舒展,熠熠生辉。
“帝女让我好等啊!”
景琬看着沈曦的粉嫩面颊,恨不得报复般掐上一把,但女女有别,只扯了扯沈曦肩头的辫子,不吐不快:
“东宫明明可以把你和沈彦之一起招募,你偏要我二选一,间接参与你沈家内务。我不把这金子融成一半再给你就不错了。”
沈曦呵呵一笑,她倒也心虚过,自知此举是让东宫损失了他兄长这个人才。但想到自己能给东宫带来沈彦之做不到的,便最终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金条。
“殿下一共有几位女门客?”
“李少央,顾淮,第三个是你。”
“金条是第一个给我的吗?”
“……是。”
“多谢殿下赏识!”沈曦盈盈一拜,便拿着金条退下了。
沈家财力颇为雄厚,她又被她那偏心的祖父塞了好多地契,资产丰厚得很,不缺这一个金条,但这可是她身份地位的象征,就像她兄长沈彦之的官帽一样,独一无二!
所有人都走后,景琬独自在梧桐树下踱步,这里有一些事情她始终放不下。
她刚才说的错在己身,并不是闹脾气的话,她确实如此想。上一世,自己是个空有壮志却束手束脚的失败者,梧桐树正见证了她的结局。
这是她上一世死去的地方。
“阿琬。”
李少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见景琬神情郁郁,她加快了脚步上前问询。
“少央怎么来了?”
“刚才偶遇沈曦拿着银子四处跑,才听说你遣散了多位门客,怎么样了,阿琬?”
“被我分别送回故乡了。”
李少央摇摇头,好像在笑景琬不解风情。
“我问的是你啊,阿琬殿下。”
景琬展颜,有好些放不下的事情突然也能被抛诸脑后了。
她差点忘了,这也是她上一世与少央重逢的地方。
“我今日没找到你,本来想让你陪我一起为他们送行的,你去哪儿了?”
李少央的眼眸如星星闪烁,好像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珍宝。
“阿琬,你看!”说着,李少央打开了一张图纸,上面是一把剑的轮廓。
“你要找赵晖容大师铸剑吗?”
“我今日去找赵前辈了,见是我去,她也不问条件,一口应下了。”
“赵大师倒是和善。”
“赵前辈说,我这图谱虽画的粗糙,但是却有上古宝剑之风,其实我也是根据幼时的一些记忆拼凑出来的……”李少央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改往日沉默的模样,叙述着自己的战果。“她最后提了一个要求,我觉得合理,就是得先费一番功夫。”
“什么要求。”
“赵前辈是这么说的,”李少央清了清嗓子,学着赵晖容的语调,满是得意地复述道,“我不铸凡铁。”
“不铸凡铁?她是要你去寻上好的铁矿石吧!”
“是这样的,阿琬。京畿西南有一座铁矿山,我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去那里寻一块。”
景琬听到京畿与铁矿山这几个词,转身跑回了屋,在书房的暗格中翻找着,终于找到一枚轻薄的玉牌出来。
“西南的铁矿山胜在产量高,但未听说出过上等铁矿。反而是东南有一座铁矿山,自前朝起便被开采,虽产量低、难以挖掘,但但凡有铁矿现世,必是上品。”
景琬说着,将那枚玉牌递到李少央的手中。
“东南那座铁矿山曾归前朝章烈帝女所有,景朝开国后,管辖权又被交予了我。这是当年章烈帝女的令牌,一直可用,如今我交付于你。”
“阿琬……哪有送人铁矿山的?”
铁矿可铸兵器,兵器多了,可反!
“拿着吧,少央,这本该就是你的。更何况……总要提前准备着。”
景琬点到即止,李少央即刻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玉牌随即被她握在手中,似乎要践行一道前人未竟的使命。
“好。”
①上一世景琬没有完成大业,虽然和自幼受到的教条束缚、身边人的干预有关,但她自身也是有缺点的,景琬意识到这点,这一世在努力发掘并改变。
②第四章曾说,李少央的母亲是周朝公主,可以说李少央和周朝章烈帝女是有血缘关系的,这一点后续的章节还会提到。
PS:换文名了,从《帝女用boss直聘造反啦》变成了《简在帝女心》,不知道友友们更喜欢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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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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