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手机上的时间归为00：00，但清林最热闹的街区依旧人来人往。广场上灯未央，年轻男女成群结队，商业楼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某个大品牌新出的广告。
手机一恢复信号，燕祁就向警方说明了现在的状况，后知后觉地想到似乎要去趟派出所做笔录，但他们仅表示知道了，并无其他要求。
燕姝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问道：“你报警了？”
燕祁“嗯”了一声。
“你的户籍被标记为了非正常公民，一切信息由专项部门负责，普通警方不会过问案情，但依旧需要向管理我们的特殊警方备案，我已经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你可以不用管了。”
户籍会分正常和非正常，燕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不管是他小姨，还是他母亲，那俩人都有意向他隐瞒关于他们这个物种的情况，希望他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可户籍的异常又与她们的想法背道而驰。
“我逐渐发现，我和你母亲的想法有些轻虑浅谋了，我们想让你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普通人生活下去，就在这片区域。”燕姝看着红绿灯上显示的数字越来越小，“你不爱走动，但不代表你可以永远都待在同一个地方，你总会要出去看看的，你会发现这世界的不同，会感觉自己是个独立在外的异类。”
“我们的初衷是希望你不陷入危险之中，健康快乐地成长，但对于不是毫不知情的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燕祁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散发的光芒将他的眼瞳折射成晶莹的琉璃，只是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随着燕姝说着越来越多的话，屏幕的亮度也越来越暗，直到黑屏。
燕姝说得没错，纵使她们不让他去接触那些同类，他依然能在某个不经意间融入他们，普通人对他们这个群体的称呼是“超人类体”，在地球超八十亿的人口中，他们仿佛沧海一粟。
燕祁虽然没有过多地了解超人类体在社会上的发展状况，但也知道因为与生俱来的基因优势，超人类体被各种国际、国家或是地区的专门组织管控。
“你母亲打算对fl07进行改良，改良后的药剂对你的基因依旧有压制作用，但对你行动上的束缚将会小很多，再遇到度芳华这种情况，你也有自保的能力。”
由于红绿灯卡着时间，斑马线处汇集了不少车辆，燕姝脱离车流，转向灯光略暗的街道，周遭的环境似乎也沉寂下来。
“或许这次褚冽帮你，也算你真正融入同类的契机。”
听她提到褚冽，燕祁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我以前和他认识？”
“嗯。”
燕姝没有否认，想了想，斟酌开口：“那时lansiting成员的后代都养在研究基地，你和他同处于洛杉矶研究基地，在七岁之前，勉强算他带大的，后来基地出了点问题，你就被带回国了。”
燕祁七岁时，他母亲研发出了能救他一命的fl07，当注射成功后，不知什么原因，他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在他与褚冽第一次见面时，自然认不出。
不过，他本以为他和褚冽大概是小时候玩在一起过，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掺杂着“养”的成分。
由于成长环境的影响，何宜心性远超常人，但她心理上再怎么成熟，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内心的善恶还未完全成型，对自己或他人的行为有模糊的辨析。
老何虽然总是将她作为获取钱财的计划的一部分，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除了赵观海这次，自她有意识起，老何便担任着父亲一职。
问她想不想离开老何，自然是想的，若有无忧无虑地当小孩的机会，谁会放弃？但，问她愿不愿意抛弃老何，或许看在八年以来的养育之恩的份上，她会犹豫。她不愿意去派出所，一是与老何产生了隔阂，不想再被别人抛弃；二是怕老何被关进局子，再也出不来。
何宜默默地跟在褚冽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被带入了一个小区，走在不知哪栋的居民楼的走廊间。
褚冽和燕祁有着很大的差别，虽然俩人表面上性格差不多，都比较偏冷，但褚冽就是比燕祁可怕一些，至于原因她说不上来，光凭着“感觉至上”。
“为什么是他？”
褚冽不知何时停下来，看向身后，正在走神中的何宜立即回神，她不敢太过靠近，依旧隔着距离。
走廊间没有装声控灯，而是较为昏暗的节能灯，半道阴影暗淡了褚冽的眼眸，碧空如洗的天蓝暗成似有风雨侵袭的灰蓝。
何宜纵使谎话连篇，也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只有他单纯好骗。”
这便是燕祁与褚冽最大的差别，但凡燕祁多一点心眼，她都不敢那样扒拉他。
如此想来，她其实是有一点心虚和愧疚的，三番两次将对方置于险境之中。
她也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燕祁看上去心思深沉，极不好惹，但就是给她一种傻白甜的感觉。
“傻白甜？”
褚冽的目光完全落在何宜身上，语气似有疑惑。
何宜一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一时不知道褚冽是疑惑为什么用这个词形容燕祁，还是疑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惴惴不安，但褚冽没有过多探究，带着她继续走了一小段距离。
他停在一扇门前，按响了门铃，何宜探头探脑，她今晚大概是住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门就被打开，来人是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四十多岁，乌黑发亮的头发上卷满了小口径的卷发筒，她穿着反着柔光的睡衣，何宜看得有些晃眼。
这个点了，她也不睡，屋内传出淡淡的药香，隐约夹杂着红枣，似乎在熬养生汤，客厅的电视还在播放，可听清经典的粤语台词。
李晓看了眼褚冽，又看了眼何宜，打着手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希望你能让她借住一晚。”褚冽让何宜来到她面前。
李晓点点头，示意何宜进来。
“谢谢。”褚冽向她道谢。
李晓比划着：“不用客气。”
这一层虽然住满了人，但因为是学区房，其他人都是从外地搬来的，平时他们也光顾着孩子的学习和工作去了，邻里关系十分冷淡，只有她和褚冽比较熟。
褚冽刚到清林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个大人照顾，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这里独自生活。她也有过孩子，看着他独来独往的，心里也不好受，就经常用一次性碗筷送点家常小菜给他，虽然他说他家里有家政机器人，但机器人炒的菜哪有人炒的合口味啊。
“明天我会去哪里？”何宜抓住了“住一晚”的重点，被领进门前，开口问道。
老何这种人已经不适合当她的父亲了，而她好像也没有其他亲人了，这种情况只能送去派出所，让警察决定她的去处。
“派出所。”
何宜这会儿听到“派出所”三个字，倒是不激动了，闷沉沉的“嗯”了一声。
在关门前，她突然说道：“我不是老何的亲生女儿，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知道了。”
她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够还收养之恩了。
褚冽回到自己的住处，一打开门，玄关的灯就自动亮了，接着就是客厅的灯，亮度比平时暗，灯光也被调成了护眼的暖色调。
“欢迎回家！”
“现在是北京时间0:37，你该休息了。”
沙发前的茶几上浮现一道全息投影，一只憨态可掬的Q版小企鹅欢快地跳跃着。
它指挥着机器人端来一杯冰水。
褚冽接过水杯，一次性喝了半杯水，随后将水杯搁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年到头现不出几次原形的小D。
小D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但仍然殷勤道：“你肚子饿吗？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夜宵。”
见褚冽没反应，它忸怩道：“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你殷勤过头了。”
褚冽淡淡说道，深邃的眸光似乎能看到它的本源数据。
小D停止欢快的动作，两支翅膀放到身前，但因身体太胖了，翅膀交叠不到一起，只好小幅度地移动脚，并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它试探性的开口：“你见到燕祁了吗？”
“嗯。”
“燕祁宝宝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他长得很好看，对不对？”
“对。”
小D声音逐渐激动：“那他有没有女朋友？”
褚冽想了想：“应该没有。”
小D皱眉，在问了一连串问题且都得到了回答之后，它飘了：“什么叫‘应该没有’？”
褚冽没搭话。
“咳，”小D注意到自己语气的不妥，轻咳一声，欲盖弥彰，“既然是‘应该’，那就还是有几率有女朋友的，是吧？”
“几率不大。”
小D开始碎碎念念：“虽然几率不大，但还是有可能的，以他现在的年龄谈恋爱就是早恋，正好你和他在一个学校，可以看着他一点，再不行，替他把把关也行，骗财是小，不能让他被骗身骗心。”
它在茶几上来回踱步，嘴里振振有词：“他年纪小，心思浅，有很大的概率会被骗，也不知道被骗后，会不会伤心流泪，他从小就不怎么哭，估计伤心了也只会偷偷红了眼眶……”
小D说的话越来越偏，褚冽并没有打断它，他将茶几上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他脑海里浮现出燕祁十岁时红着眼眶的样子。
随着小D越说越激动，话题已经歪到了燕祁以后结婚被骗、创业被骗……它义愤填膺，报仇的剧情还未开始讲，褚冽就切断了他的连接装置。
小D通过机器人喊道：“你干嘛……”
褚冽打开手机，点进AI系统连接界面，把机器人也关了。
在小D继续寻找新的AI寄身时，他走进了书房，任小D在外面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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