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醒沦陷

——我要怎么帮你?

深夜的小河边。

岑旭湖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叫晏盛朗的人的问题。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此刻自己置身的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一个单薄拙劣的仿制品,到处都是漏洞。

冷静下来想想,倒塌的老房子不可能完好如初地伫立在大地上,死人也不可能复活。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晏盛朗说她最多只能再坚持半个月。

她必须在半个月之内离开,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去。

岑旭湖捡起地面上的树枝,手指轻轻按在上面的尖刺上。

她还想再问问晏盛朗自己的情况。

血雾浮现起来,却直接飘到了小河上方。

之前见到的可怖画面再次出现,燃烧的火焰里是她自己挣扎的身躯,上次没看完的那句话变成了新的文字。

——【不破不立,不死不生】

像在参禅。

岑旭湖没看明白。

如果是给她的提示,就不能说明白点吗?她阅读理解真的很差啊。

不过这个血雾为什么要一遍遍向她传递信息?

它到底想要传递什么。

岑旭湖将四次文字信息列在一起,思考其中的关联。

【找到你了——镜湖心亭——新地球已开...——不破不立不死不生】

第一句,她就当作是来自血雾的问候,这句话开启了接下来所有诡异的事情;

第二句,在血雾里,镜湖心亭是无数个岑旭湖跳下去的地方,她们跳下去之后,进入了很多个末日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是不同的灾难,最终以万物死亡作为结局;

这是否意味着,镜湖心亭是灾难的开端呢?

第三句,她原以为没显示完,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弟弟打断了。可是刚刚血雾里的景象顺承了之前的画面,却没有继续显示这句话,而是换成了新的,她只好先就着这半句话想下去。

新地球已开。

那么血雾里降临在全世界的无数灾难,那些结局相同过程恐怖不一的“死亡电影”难道是发生在“旧地球”?

所以不是未来式,是过去式吗?

新的世界开始了,是否意味着新的灾难?

这样想着,岑旭湖眉头皱的更紧了。

当知道曾经发生过的灾难后,未来未知的恐怖会更让人惊悚的。

究竟是谁在给她传递这些意味不明的信息?她讨厌不会好好说话的家伙。

她转向眼前的第四句话。

——打破后才能重塑,死亡后便能新生。

这样理解应该没错吧,她的水平就到这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打破什么,又要让什么死亡?

她自己吗。

岑旭湖想到了镜湖心亭,那里是灾难的开端,会不会也是新生的起点呢?

她想活着离开这个诡异世界,或许镜湖心亭才是关键。

小河上方的血雾里再没有出现新的画面,她带着一肚子疑问慢慢往家走。

拂晓晨光渐亮,她在外面已经呆了一整晚。

黎明的空气里掺杂着凉意,灰蓝色的天幕下,微风吹过地上随意生长的野花。

这片花开得极好,深红浅粉团团簇簇,明黄色的花蕊藏在其中,像被精心呵护着的小太阳。

岑旭湖想起小时候,每次出门她都会摘一束野花带回家。

这些小花生命力强,随风便能生长,石缝里也能开出鲜艳的颜色,但它们也脆弱,路过的野猫野狗踩上两脚,花瓣就零落在地面,揉进了泥土大地里。

那时她负责摘花回家,弟弟就负责给花浇水,两个人用捡来的饮料瓶子养活了一排花,将它们摆在家里的院墙下面,阳光一照,像是给土墙围了一层鲜艳的花边。

记忆里的野花朵朵娇小,开的不如眼前这样鲜艳繁茂。

岑旭湖蹲下来拨弄着花杆,发现下面的土壤与别处的不太一样,她伸手按了下地面,将土壤扒开一层,看到下面埋了许多杂草与落叶。除开浅层还完好的草叶,再下面的泥土微微潮湿,里面掺杂着已经腐烂的草叶。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是弟弟在精心呵护着它们。

他记得和岑旭湖之间的一切。

岑旭湖将被扒开的土壤合上,站在花丛边有些恍惚。

她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

可是弟弟真的是假的吗?

除了他的自我认知还停留在六岁,偶尔说些奇怪的话,他和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

甚至比真实的弟弟更加完美。

他记得两个人之间所有的事情,努力讨好她,在她不会在意的细枝末节里,他像呵护这些花一样呵护着这个虚假的世界。

如果她离开了,弟弟会继续一个人守在这荒寂的山村吗?

岑旭湖往家走的脚步有些停滞了。

他是她的弟弟。

更是她的心结。

这么多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午夜梦回时他总还像从前那样对她笑,陪她玩。

偶尔梦中他会躺在老房子的废墟里哭喊着对她说快跑,醒来后岑旭湖汗湿衣背,她不知道自己该跑去哪儿。那时候她就想,如果弟弟还活着就好了。

现在弟弟真的活过来了。

她却在想怎么逃离他,岑旭湖觉得自己就像是好龙的叶公,是个心口不一的假面人。

尽管走得极慢,熟悉的房子还是越来越近。

厨房的锁被她拆下来挂在了大门上,刚打开门,饭菜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弟弟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小脸都被烟火熏出了一层汗。

听见开锁的声音,他扬起笑脸对外面喊道:“姐姐你回来啦!等一下哦,饭马上就好了。”

岑旭湖若无其事地挂上门锁,走进厨房,“天都还没亮,你怎么起这么早?”

“姐姐不在,我睡不着。”

他像个小陀螺一样在厨房里转来转去,掀开有他三四个脑袋那么大的锅盖,里面竟然是一屉精致小巧的包子。

岑旭湖惊讶得不行,除开锅里的包子,锅里还煮着小粥,旁边的菜罩下面摆着三盘炒菜。

这规模俨然赶得上早餐店了。

要做好这么一桌饭菜,这孩子应该是从她出门就起床了,忙活了一晚上。

岑旭湖心里有点难受,弟弟太在乎她了,几乎是拼了命在讨好她。

这让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离开。

“别忙了,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岑旭湖赶紧给他擦汗,和他一起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午。

早餐桌上,弟弟看着她吃饭,笑得心满意足。

“姐姐,从今往后让我来养你吧。我不要你再照顾我,为我担心,我会好好长大,让你永远不会难过。”

“为什么要说这些?”岑旭湖避开他亮晶晶的眼睛,有点心虚。

“我想让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轻松快乐。”弟弟将窗台上的花移到桌上,端起茶杯给小花浇水,清甜的花香随着花瓣的摇晃渐渐飘溢出来,和弟弟的笑一样明朗可爱。

“姐姐从前过得太辛苦了,只要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受苦的。”他握着小拳头,一脸郑重地对着小花发誓。

岑旭湖被他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都从哪学来的这些话?”

“不用学,我是真心的。”弟弟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陪着我吧,我会永远对姐姐好。”

岑旭湖赶紧把手拿开,她一手油呢。

“油都沾你衣服上了。”

“没事儿。”弟弟笑眯眯地坐下。

“等下姐姐教我读书好吗?听说学习很有意思,我也想学会很多东西。”

岑旭湖的笑一下子僵住。

弟弟没有上过学,他死在了开学的前一个月。

家里出事后岑老师见有个学生一直不来报道,去学生家里家访,才看到了缩在角落里怯怯的岑旭湖。

老师拉起她的衣袖看看,又把衣服拉起来前胸后背都看了一遍,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

那时候岑老师对王三说,每个月给他一百块钱,条件是让岑旭湖去学校上学。

王三本来就心烦,恨不得给岑旭湖一天三顿打,听到有人竟然愿意掏钱把这个丧门星领走,简直就要喊岑老师祖奶奶了,甩着手就让岑旭湖滚出了家。

也就是因为开了这个头,后来王三带着徐二娟屡次去学校敲诈索钱,要不到就在学校里撒泼打滚,一直闹到其他家长死活不愿意自己孩子和岑旭湖一起学习,县里的教育局都知道有个专门敲诈学校老师的学生家长。

王三被关进去过几次,出来后毫无改变,法理情理都管不住这个人。

岑老师始终不愿意放弃岑旭湖,哪怕连校长都出面劝说让岑旭湖回家吧,学校实在承担不起责任了,岑老师还是把岑旭湖护在了身后。

用自己几乎一大半的工资,换来岑旭湖能握着笔坐在教室里演算题目的生活。

村里的人都说,是岑旭湖抢了弟弟念书的机会,她是个吸人气运的邪乎东西。

说的没错。

这一切本来应该是属于弟弟的。

就连岑老师,原本也应该是弟弟的班主任。

岑旭湖内疚地避开了弟弟清澈单纯的眼神,她确实对不起他。

“……好,我教你学习。”这是她欠他的。

“好!”弟弟兴奋地在屋子里蹦蹦跳跳,“我要学数学,这样就不会数错姐姐留在我身边的日子啦。”

看他开心成这样,岑旭湖头都不敢再抬起来。

弟弟聪明机灵,一点就通。

她教他乘法口诀表,没过多久他就信手拈来,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只需要教一遍,他就能举一反三秒算秒答。

这孩子是个天才!

岑旭湖瞪大眼,要知道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数学的。

她试着增加难度,教他背古诗,没想到弟弟竟然只用重复一遍,就可以倒背如流。

想当年,她因为背这些东西经常被岑老师打手板心。

因为怎么教她都记不住,教了又忘,颠三倒四,要不是数学学的好,岑老师还以为自己捡回来个智障呢。

这就是天赋吗?岑旭湖震惊了,那他要是活着……

“姐姐,我学的好吗?”弟弟显然有些骄傲,他看到了岑旭湖脸上的惊讶。

“当然,非常优秀!”这夸赞比夸饭菜好吃时真心多了。

“那你要一直教我,我还要学好多东西呢。”

岑旭湖顿了一下,“嗯。”

她想,要不晚点再离开吧。

晏盛朗说她最多能撑半个月,半个月时间以弟弟的学习速度,可以学会很多首古诗和很多道数学题。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懂得这些有什么用。

但如果他那时候没有死,这些知识本来就应该是他拥有的。

对了,当初为了写好作文她死记硬背了许多名篇佳作,里面也有关于分离的内容,她可以慢慢地教给他。

这样到她真走的那天,也许他就不会难过了吧。

毕竟他的学习能力那么强。

弟弟开心地跑出小屋,终于找到理由留下姐姐了,他要再采一束新鲜的花来。

姐姐喜欢花,而他最喜欢姐姐,死也不会再离开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大美人带崽进城务工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被迫奉子成婚之后

嫁玉郎

风听过她的告白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地球崩裂中
连载中郝乐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