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魏何走后。
深谷中的野兽叫声不多,反倒是鸟鸣日日可听。
我第一个捡到的人,便是后来成为将军的钱贺。
钱贺彼时是参了军的小卒,强壮,精瘦。
殊死搏斗后被叛军扔到了荒野,落了单。
丛林密布、四处都是野兽。深山之中,也不知道他到底逃了多久,竟然进入了我设的陷阱中。
健硕的臂膀尽是剑伤,星点紫痕密布。
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早已失去意识,血淋淋染红了路,盔甲粉碎、青丝破碎。
本来我想先杀了他,一绝后患,可月色撒下来,他眉峰挺立、似少年又掺了男人的成熟,气质特异,血留下来,眼尾一条小小的血疤像极了曾为我打架后留了疤的千禾。
鬼迷心窍一般,我把他背了回来,趁着月色,鬼迷心窍之中。
我撕了他整条裤子和中衣,
还尝了他像极了千禾唇角的滋味。
就算是昏迷,还不远被人侵犯,他开始反抗。
可没有用。
他咬牙在意识模糊中说要杀了我。
可我只是在他耳边哄着他,学着曹珂记忆中的样子迷离狂妄。
「你真美。」
「..........千禾。」
黏黏糊糊,我爱极了血和破碎男人试图反抗却无果的滋味。
当晚,拖着钱贺回来的路上,因脱力,不小心将他的头磕到了石头上。
醒来后,我发现,也许是伤了头。
他记忆混乱,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不说,更双目看不清了。
当他问我他叫什么,我却迟迟未语。
等他挣扎起身,就要情绪激动地摔碗时。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泡进了寒潭,轻轻地,由上至下的睥睨床榻上的病人说。
「你叫钱贺。」
「...........是我捡来的夫君。」
..........
我意识到,我曾在曹珂结交的那些贵人中,见过他。
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
后来,恢复了几个月。
钱贺双目没有完全失明,只能模模糊糊看清颜色。
他日日捧着药喝,因着雏鸟一般依赖关系,和我感情不错。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
他性格强硬,思想守旧。对女人又粘又独占欲很强,他不喜我穿红裙子出外采买,更不喜我说养着他的话落了他的面子,他只喜欢我穿淡色的裙子。
一不顺心,他就会摔碗摔筷子。
可我为了他,不顾受伤也坚持出外采药。
所以他爱极了我的柔弱,和只爱他的样子。
殊不知,那些药中。
我特意放了让他伤口很难愈合的药进去。
就是为了让他跑不掉。
也记忆不清。
我还日日背着大石去山上跑步,跑到汗水湿透,再干了回去。
我不敢赌一个虚无缥缈的依附。
玉姬的死让我一日不能停歇,我不能坠入世人围猎女子瘦弱可欺的深渊。
我要强。
我更要健壮。
我要踩踏他们、掌控他们、成为他们的主人。
结果没想到,一日,因我和冬日商量皮毛买卖的猎人耽误了时间。
他因视目不清,出外寻我后跌倒无数,身上的外衣被剐烂不堪。
最后发现我竟在猎人家穿着裙子喝茶。
他气得昏倒后,竟然恢复了记忆。
渐渐地,还能看清东西了。
就连我下的猛药也没了作用。
钱贺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逃离了我预先为他设下的圈套。
他开始背着我偷偷去村里,远的时候,还去了镇上。
......
我看到了一位扑到他怀中的藕衣女子,还和他情意绵绵。
就连我唤他钱贺的时候,他有时都忘了回头。
..........
他已经记不清他为什么叫钱贺。
钱贺开始想要杀了我,只有我死了,他败落过的痕迹才会消失彻底。
全然忘了我们曾经许下的承诺。
我甚至在熟睡中,看他几番挣扎,把双手抚上我的脖颈。脖颈上桎梏的手用力的瞬间,又卸下。
他趁着月色哐当踉跄着出了院门。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的眼睛开始渐渐冰冷。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还好,我的心早已被乱世磨平,只有日渐疯长的**在肆意狂欢。
月亮若是失了光华,还有必要,在天上吗?
不久,那名女子竟然暴毙了,被人凌辱后扒了衣服挂在了城门上。
钱贺当晚全眼通红,梦中竟然呜咽起来。
他以为我瞧不见他擦拭那把我藏起来的剑,咬着唇躲在被子中默默落泪。
同样被挂的,不止有那名和钱贺有关的女子。
还有城里许多姿色尚可、又是官家富家的女人。
............
只因为敌人要劝降威胁。
所以最先屠杀的,最弱的那批人,就是女人和小孩。
我们这座小城,终究也没逃过战火。
可红了眼的钱贺不知道。
我跟踪过他的白月光,见过她对镜红妆。
她身上藏着金银,还有城镇的巡防图,处处周旋与兵贼小将有染。
不仅如此,她还藏着一个孩子,却给钱贺说她依旧未成婚。
那个孩子,我见过,还在她出去周旋男人时给他喂过水。
乱世中,孩子,活不长久。
那个孩子最后也只是因为在女子被杀时哭喊,而被兵贼的利剑穿成了婴儿串,撂进了尸堆。
我埋了那个孩子。
钱贺的白月光,穿着藕色,却内心并不白净。
只有钱贺,以为那名女子单纯可怜。
这乱世,
没有一个人,是他以为的白月光。
10、
冬日,大雪。
纪国作为覆灭七国的主要霸主,和墨国斗得不可开交。
苦了我们这些乱世浮尘,在世间苦苦挣扎。
虎背熊腰的猎人又找到了我。
猎人唤我过去,主要是两件事。
一件是给我钱贺吃的药。
再一件则是战局越来越乱。
墨国粮食大国,却不肯卖给其他国家。
导致受了水灾的纪国也饿殍无数。
其他国家急于战争抢夺物资。
连深山这几年多藏了些人的情况,也藏不住了。
他告诉我,怕是钱贺得躲藏起来,不然就得参军。
还说魏何也参了军,给他寄了信,说他当上了百夫长。
可参军的人,总是马革裹尸,难以回家。
他说他是最后一次卖野兽的肉给我。
因为之前受过魏何救他一命的恩惠照顾我,现下时局太乱。
他也要逃走了。
我知道他是杀了熊鑫母亲的放贷人。
那晚兵破宣程,跟着流民逃离。
我和魏何逃难途中,躲进山丛。
看到因流民中有人认出,被无数曾被他弄得家破人亡的贱民打得垂死的他。
却不知为何,魏何出手救了他。
我当时看到他虽然满脸是血,手上的那只木盒被他死死护着,一尘不染。
莫名的,就住了口没有阻拦。
可我今日,终究是让他还了因果。
我沉默不语,只是迎着风雨走出了他的茅草屋。
不过,我是举着流血的尖刀,捅杀毫无防备的猎人后走的。
大雪掩埋了鲜红的血液。
他知道我的秘密,更知道魏何的。
魏何以后走仕途,他的出身,便是他的绊脚石。
我不能留他。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猎人的茅屋下面,还藏了一个华袍血淋淋的女人。
女人说她是本和猎人私奔在这的,可渐渐的猎人嫌她累赘,竟想杀她了事。
我放了那个女人,给了她所有我的银钱。
她说她叫君承恩,来日一定会报答与我。
我挥了挥手。
我不在乎任何虚无缥缈的恩情。
我救了魏何,魏何不还是逃走了?
而且魏何虽然走了,但是我竟然还受了他的恩惠。
这让我十分不舒服。
这个不适的感觉让我战栗,让我疯狂。
我不是曹珂,不能坦然接受男人为我铺垫的后路。
何况,他又凭什么为我铺路?
面无表情,我把猎人的尸体扔下了山崖。
血染了我的裙边,我却又笑着回到了和钱贺的家。
果然不久,小吏开始夜捉人。
本来双目失明的废人,不会参军的。
只要我不检举,就不会。
可我腻了。
临走那晚,和千禾死前一样,我给钱贺做了一碗肉。
钱贺眉峰硬朗,却丝毫没有察觉,他莫名其妙端着肉菜不吃。
眉峰处写着倔强。
还别过头去,气得差点摔盘子。
眼下一道小小的疤痕差点都跟着渗血。
「你要吃肉,不要再去猎户那里买了。」
「孤男寡女,你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吗!」
........
我端着碗,眼神渐渐冰冷,就连最后那抹一直在他面前端着的讨好笑容也消失殆尽。
我将肉吃得酣畅,半晌后冷冷回答。
「你忘了,我不识字。」
「识字的人,是你的身边人吗?」
一时间,钱贺像是突然愣住了,脖颈处淡淡地起了粉红。
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前些日子突然唤错了我的名字,更加恼羞成怒甩袖。
「..........总之,你莫要再去招惹别人。」
「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要吃,便唤我,即使山上有虎,我都给你打来。」
「..........」
可他没有,他不会这么做。
他只是会说,从不对我推心置腹。
当晚,肉里有药,弄晕钱贺之后,我把他交给了小吏。
他的妹妹也出来站在一旁,依附着丈夫。
她丈夫看起来眉目清秀,一会和小吏的妹妹笑作一团,一会又哄得她极为开心。
我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结果小吏终于出来,复杂地对我张口,提笔竖眉。
「你说他叫钱贺,你怕不是故意耍我?」
「我是他夫人,怎么会错?」
「他早已在我这恢复了军籍,签的名字并不叫钱贺啊。」
「他家人都已寻来,还有一位美人,早已订过婚事。」
「.......」
「他是军籍,你是贱民。」
「你说你是他夫人,怕不是故意攀炎附势,妄想做妾?」
小吏的妹妹与她丈夫停了下来,同时注视着我。
一听这话,一个带着好奇,一个则是鄙夷。
院子里一片寂静。
我站在原地,几个呼吸之后,我听见自己如同悬浮在空中的冷静。
「是吗,那便如此吧。」
..........
我捧在手心里的月光,竟然也有自己的月亮。
我感到万分疲惫。
就像当时我要卖千禾的理由一样。
我腻了。
但是这恨意和熊熊怒火我无处发泄,
于是我把整座山,都拿着锄头翻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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