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留宿

“于公子?!”惊呼声响起。

捏紧的拳头化作手刀,迅疾挡开红菱的右臂。

红菱吃痛一声,隐在袖中的木箭破空而出,携风而行,斜射入距那人头颅往右不足一尺的红墙上。

而挡开红菱的岁岁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查看尤宪,却是侧身掌住红菱吃力歪斜的身体。待二人再次回过神,就见尤宪已从那人怀中起身。

“好玩吗?”尤宪一脚穿绣鞋,一脚只隔着单薄罗袜直接踩在冰凉地面,调转回身,低头审视眼前男子。

于兰舟仍保持蹲姿,抬手缓慢抚上自己的侧脸。湿润与刺痛同时传来,又因他不算温柔的揩拭,生出一丝诡异的痒意,直通心脏。

而后,他仰头看她。

“我信里都说了,这段时日,县主该少出门。”这声音像是规劝,他凝了一双水润的黑眸向她,一手覆脸,嘴角轻悄上扬,却被眉眼间疲惫清冷的颜色拖累,只摆出个勉强的浅笑。

她不回答,只去抓他覆脸的右手。

片刻之前,她扯下他面巾,没收好力度,尖锐指甲划过,隐隐意识到可能伤了他的脸。

此时光线昏暗,她没法看清他这几月是否变样,只是念起记忆中他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到底不希望见他破相,心里一半是侥幸,但愿他并无大碍,另一半是预先考量的弥补之法。

“我看看。”尤宪弯腰。

天星零落,浓云蔽月。她接过身后人递来的火折子,凑近他的侧脸。

上面一道划痕,映着微弱的火光,显现出一种暗淡的棕红色,有血腥气弥弥散开。再往上,那双黑瞳盈满无辜,仿佛不小心伤人的是他,恳求原谅。

还是趁着这火光,她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沾染了些许血丝。但她还分得清主次,从怀中掏出干净丝帕,不甚温柔地替他擦拭起来。

“要我说,这固然是我的错,但你也并非完全无辜。”他脸上的血已经干了,又因着他之前用手抹脸,晕开一片极难看的血迹,叫她有些烦躁,“我同你说过多少回,别吓我,别吓我!”

她又怕他误会她是害怕了,赶紧补充:“你一来我就闻到你身上那股子香味了,你不会真觉得能骗过我吧?”

他因着她的力气朝反方向微微偏过头,低垂眼眸,隐下眸中光华,从她的角度看,就像是生闷气而拒绝听她说话。

她又不甚费力气拔下那只箭,追到他眼前挥舞,像是在训他:“我认得出你,但不代表我周围的人认得出。你也见着了,方才若不是岁岁反应快,打歪红菱的袖箭,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袖箭杀伤力有限,但毕竟距离够近,瞄准了照样能一击致命。

尤宪将袖箭塞到于兰舟手中,转身看姑娘们。

“还痛吗?”尤宪问。

红菱懂她的意思,赶紧回复:“我没事的,县主。”

岁岁一手刀下去,怕是半边身子都能给她震麻。尤宪仍是关心:“回去上点药。”

更鼓声远远传来,现已是二更天,离坊市闭门的时辰越来越近,实在由不得众人再耗下去。

她尤宪也没那个必要在这为难于兰舟,唤他起身:“你也快回去吧。”

“那县主呢?”他问。

“我?”尤宪觉得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一心只惦记着瑚光,算算快到了。

“县主是在等人来接你吗?”他复又走至她近身,那股清淡香味再次拥了上来,“我也可以送县主回去。”

众人这才又注意到那匹马,它几乎在这黑暗中隐身,毫无声响,也没有动作,就连它刚才突兀的出现都十分古怪。

“这马是你的?”尤宪记着他的马不长这样,该是一匹通身雪白的。

“‘雪候’死了。”他答。“雪候”是那匹马的名字。

虽然见得不多,尤宪记忆里多少对它有些印象。对于一个主人来说,朝夕相处的伙伴离世,定然是不好受的,她便开口安慰:“抱歉……”

黑暗中,他轻笑一声:“走吧,我送县主上马。”

可他就这一匹马啊。

他不会是打算与她同乘吧?她忽而意识到。就见他试探着伸了一只手来,似乎是想要搀扶她过去。

她紧忙装糊涂:“这可不好,我骑了你的马,你怎么办。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再等等,府里就来接我了。”

他顿时缄默无言。

寥寥夜风刮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会是生气了吧?

她扭头看他。

半响,他才缓缓开口:“我不放心你。”

那马儿很配合的在原地踏起步来,随后朝二人走近。它低头,他轻抚它的头。

“我走路便可……”他同它一起看向她,“你骑马,我送你回公主府,可好?”

尤宪终于点头。

他又要来搀扶她,可她已飞快跻上鞋,从他身边逃走,蹦蹦跳跳到马侧,全身使劲,麻利翻身向上,使他的动作又尴尬地落了空。

他也不言语,背向她去牵马。

她摸了摸身下有些躁动的马儿,试图安抚,但依旧觉得不好再麻烦他:“你不用牵马。”

“它脾气不好。”他不赞同,却还是松了手。

她顺势一夹马肚,可这马原地踏着,鼻孔里一阵阵急促的呼气,全身肌肉都绷紧,微微晃动着身子,就是不愿往前挪动一步。

“我说了,它性子怪。”他不知做了什么,竟叫它慢慢平复下来,牵着它转身向公主府方向。

“那你该训训它。”她默认这马是他新买的,还未养成,“若这马性子太倔,不及时矫正,迟早出问题。别光想着它现在听你的话,你日后行路,可是要把命都交给它的。”

“我不这么觉得。我喜欢它,就是因为它只认我。”他借势与她聊了起来,“我希望它只信我,其他人一概不理——当然,县主不在其中。所以我回去之后,还是会好好教它,现下正好让县主同它接触一下。”

尤宪现在确认,他没有因着她的拒绝伤心或是对她不满。

“你之前来信,我估算着你该是明后天到,怎么今天就到了?”几十日未见,她总觉得他似乎变了什么,过分平静,却不是属于温润读书人的那种宁和,而像是将一切深藏心底,不言不语地抗拒。

事情办得不顺吗?

他二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古怪……应该与这给所有事物都盖上一层伪装的奄霭黑夜有关。

“连夜赶路回来的。”

“有什么急事?”她随口问,又想着打趣人,“还是闲久了无事做,想回来上职了?”

他摇摇头:“……都不是。”

她也便不问了。

没走出几步,就有铃声传来,远望长街尽头,一辆马车驶来,车前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灯。而那坐在前室的除了瑚光,还能有谁?

“怪不得这么慢。”竟是去安排马车了。红菱小声抱怨一句。

那马车也该是瞧见着来人,停在一处方便调头的岔路口。

“县主。”

尤宪朝瑚光招手,又低头看于兰舟。

“正好,我下来,你也赶紧——”

马好巧不巧叫了一声,盖过她的声音。

于兰舟不疾不徐:“我也这么想。晚上风凉,县主还是上马车最合适。我骑马在旁边护送也是一样的。”

尤宪:……

她越发觉得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为什么非得同她一起走。

这人也真是的,大老远赶路回来,竟不觉累?换做她,她巴不得马上回家歇下,有什么都过后再议。

她也就不管他了。

她唤了姑娘来搀她下马,而后随她一同上车。

车内亦点着灯,她们这才看清彼此脸上神色。

尤宪抓过红菱右臂,把袖子朝上一捋。

“乌青这么一大片,还说没事。”

“血都没见,算什么事……”红菱小声辩驳。

使得尤宪想起真正见血的那人。

她无意间又瞥见自己的手,上面还留着不属于她的红色,下意识想要掏出帕子来擦,却发现丝帕不见了,该是在于兰舟身上抑或是落在地上了。

车外声响传来,告诉她,他就在窗外。

几道马蹄声混杂一块,但她还是分辨出属于他的那一道。

他那匹马不知是长途赶路久了还是天生爱疾驰,表面上顺从慢下步伐,但仍有抑制不住的躁动从那身体里传来。尤宪回想起刚刚,有些后怕,若那马当真发起躁来,她如何驭得住。

同它主人,确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性子。

回到公主府,尤宪由人搀着径直回了久安居,甫一换完衣裳,就听得有前院传来的消息——

“于公子说,天色太晚,他现下出发,赶不回去,问可否能在公主府上借宿一晚。”

“罢了,客房收拾一间出来给他。”她懒散倚在美人榻上。

两个哈欠打完,她还是昏昏沉沉,干脆打起精神,下地朝屋外走去。

走动走动,就不困了。

因而于兰舟一来,便看见廊下尤宪百无聊赖,却强行给自己找事做的身影。

她逗着鸟,见黑夜中那人轮廓一点点被勾勒出来,示意周围人下去。

于兰舟:“听说县主还未歇息……”

“我就是知道你肯定有事找我,才没睡的。”她背身进正屋,借机掩下哈欠。

可她察觉身后并未有脚步跟上,转身。

屋内灯火烨煜,而屋外天地一色,黑暗、寒凉。她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怎么了?”她问。

“只是在想,我做事会不会欠了考虑,深夜留在公主府,现在又来打扰县主……”

他话里含着自责,就像是在拷问自己,声音恢复到她熟悉的那道温柔嗓音。

“竟又给县主添麻烦了。”

尤宪被他气笑了:“那要不你回去吧。”伸手招呼他,“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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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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