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醴马上否定了这种猜想,如果幽都关已经被陈凉攻破,城墙上早就该飘着陈凉的国旗了。
那么,难道是驻守幽都关的军队不堪重负,不攻自破?
那北姑城不就……?!晏醴来不及细想,猛的推开了关门。
一阵凉飕飕的阴风吹过,她小心观察着关内的动静。只见满目的荒凉,原本的千灯营被毁坏得破烂不堪,四处漏风。
突然,极细微的拉弦声从城墙上传来,虽然细微到几乎可以被风声掩盖,晏醴依旧听到了异响。
有人?!
她连忙向城墙上方举起双手,示意投降投降先别杀我!却见上面探出个头来,穿着南阳军的装束,仔细瞧见晏醴,冲身边人叫道:“别放箭,这是军医晏姑娘,快去禀告殿下。”
很快,晏醴就被带到了一个简陋的小屋,布置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木凳和一张行军床,只能算是勉强住人。
朝里一望,雪白的少年背手玉立在屋中,单薄的脊背撑不起身上廓大的葛布衣衫,衣摆迎风招展。
转过身,男子的唇角溢出暖暖的笑,像小鸟展开两只翅膀。那双熟悉的眸子里,依旧是青涩而柔和的爱意,要融化成春水流进人的胸膛里似的。
只是,晏醴有些不敢认。这个胡子拉碴、唇色紫青、面容苍白的男人是祁涟?
祁涟见到晏醴,急忙迎上来,端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圈,见她无恙才依依放开,他问:“你还好吗?”
“还好。”晏醴淡淡答,伸手欲摸摸他唇边的胡茬,手却悬在半空,还是放下,“但是,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祁涟掩饰一笑,瞧着她的眼睛,一层泛着涟漪的隔膜,淡淡的,像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
“你怎么在这?怎么把我带来这?其他人呢?”晏醴问。
“这个,说来话长。”祁涟的眸光瞬间黯淡,笑意有些牵强,“你累了吧,我先给你找间屋子休息,其余事以后慢慢再说。”
晏醴甩开他欲牵自己衣袖的手,直言:“洪将军在哪?为何是你统率全军?”晏醴布满血丝的眸子冷的让人发寒。
“他死了。”祁涟道。
“你说什么?”晏醴不可置信。
“他死了,霍斟代帅出征,还未归。”
晏醴陡然渗出一层冷汗,她回想起刚才那阵剧烈的心痛,腿上一软。
祁涟眼疾手快扶住她:“只需再过一白日,我自会派人去寻他们。”
“他、在哪?”晏醴一字一句道,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她感觉自己快要说不出话。
祁涟道:“不知道。也许在幽都山南麓,也许在眠虎坟,也许,他没走出陈凉军营……”
晏醴拔腿就往门外走,祁涟拦在她的马前,轻轻唤她:“阿醴……别去。”那语气像带着祈求似的。
“我要去找他。”
话语斩钉截铁,不容拒绝。晏醴飞身上了马,沉沉道:“祁涟,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计策,什么谋划,今日我必须找到他!你最好也马上派人给我找!”
祁涟依旧不让,晏醴俯下身,贴近祁涟的耳朵,沉沉道:“晏家豢私兵一事,你早知道实情,瞒我,骗我,很好玩是吗?”
祁涟寸步不让,逼视着她:“不要去眠虎坟,那里之所以叫‘坟’,正是因为常年毒气萦绕,没人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
“那又如何。”
祁涟叹口气,松了肩膀,侧身为她让开一条路。
晏醴扬鞭疾驰而去。
避开了陈凉驻守之地,她飞驰着来到幽都山南麓,这里的条条山脉平行相立,呈东西向,幽深错落的大峡谷也东西贯通,幽都山南麓再向北就是最大最险的禁地——眠虎坟。
幽都山高耸入云,山顶终年积雪,然而山腰就是一截光秃秃的石头山,云下才开始出现各类树木,各形的云杉错落有致,木绿深浅成林,葳蕤茂盛。山脚常年湿润,覆着厚厚的一层黏土,这样四季交叠的景象是荒芜的北境里罕见的美景。
在这景色的映衬下,眠虎坟中长眠的尸骨堆也有了天地自然相伴,显得不甚荒凉了。
下了马,晏醴在混着血污的泥泞里行走,时而被黏湿的血泥困住步伐,栽倒了,再爬起来。
狭窄的峡壁间,横满了破碎的尸体,有南阳军的,还有陈凉军的,在他们底下,是白骨森森,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他们的肉身不是被秃鹫啃食干净就是逐渐腐烂成各种奇花异草的绝佳肥料。
晏醴专门找南阳军服制的尸体,她费力翻开一具,露出底下的大股白骨,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腐臭。周而复始,不停的翻开一具具尸体。
她双眼血红着,白衣已经被血泥染得不成样子,大片大片的血色和尘泥不均匀地搅在一起,又在白衣上滚蹭的抹匀。
那些裹着盔甲的尸体太重,她只能跪在泥地里翻找,头发早已蓬乱不堪,发尾浸的湿透。
“霍斟——霍斟……”她一遍遍地叫,回音也在山谷里不停回响,叫到嘶哑,应答她的只有山间滚烫的风和乌鸦的沙鸣。
我还没告诉你,我没有背弃你……
“霍斟……”
“阿哥。”晏醴终于没了力气,跪倒在尸堆里,然后瘫坐在地上,脸上早已不知是汗还是泪。
风是灼热的,沉闷而无望,她无法在这凝固住的风里呼吸,无尽的绝望一点点裹挟着她。
来时的山谷进口,有马声嘶鸣。
祁涟带着一行人赶到时,就看到这一幕:白衣染血的少女,跪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无际的尸海里。
他轻轻走到她身边,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就能感受到绝望的海浪在狂涌。
晏醴呆滞地转过头,那双眼,干涩乏陈,红血丝要爆裂出来。看到祁涟的那一刻,她似乎才恢复了一丝的生机。
没了力气,她只能爬到祁涟脚边,仰头问:“找到了吗?”
祁涟摇摇头。
晏醴沉下了眸,过一时,一激灵攥住了祁涟的衣摆,她几乎跪在他脚下。
像是无望的恶灵祈求神明给予来生的机会。
她仰着头,眸子顿时盈满了水雾,大滴大滴的泪珠掉在祁涟身上,浑浊的情绪涌上来,她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苦苦哀求道:“我求你,救救他……”
祁涟摇头:“我已下令各处搜救,回不回得来,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他的命。”
话音未落,脚下的少女揪住他的衣摆。
“他,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不是吗。”
她的眼睛湿漉漉,泛着鲜红的血色,恶寒中不掩疲惫。
“你必须救他!”她撑在祁涟膝上,渐次爬起,血水洇湿了他干净的衣袍,留下黑红色的手掌印,“有朝一日回到天京,霍斟会是你最好的助力!你早就这样想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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