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媗回想起来,而陆寰,前世也参加了朝歌诗会。
陆寰是当之无愧的当朝第一权臣,手握重兵,皇帝信任。年过而立却还未娶妻,他的婚事,无疑也成为了当朝关注的重点。
前世他参与公主举办的朝歌诗会,据说便是因圣上为他娶妻之事头疼。
而此时的魏媗,与他并无什么交集。
而唯一的交集,则是她年幼时所作的画,曾被京中权贵拍卖,最终落于他的手中。
而至于后来,到底是怎样,一步一步发展到那样的地步?
*
三日后,安阳公主府。
“今日能跟着大姐姐一同去公主府参宴,宁儿实在是高兴。长姐的就是最好的。“魏思宁一身鹅黄襦裙,站在马车边上,嗓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婉,“长姐快来!”
魏媗唇畔噙着一丝笑意,有一丝爱怜,“四妹想要的东西,或许我亦想让给四妹。”
魏思宁瞧着魏媗容色极盛,大大方方站在那,没有一丝局促,日光熹微,她忽然觉得有一丝恍惚。
“你妹妹不常参加这类宴会,阿媗,你作为姐姐,要记得照顾妹妹们。”父亲不忘厉声叮嘱。
魏媗淡淡的颔首:“女儿懂得。”
随行的除了魏思宁,还有二房的长女魏姝。
“爹爹最好了。”魏思宁挽着姐姐的手,冲着魏国公撒娇一笑。
安阳公主府内。
“早听闻阿媗姐姐学富五车,是颇负盛名的京中第一贵女,今日可不要藏拙。”安阳公主手里捏着织锦折扇,立于华盖下,悠悠冲她一笑,“今日谢诗南也要来。你们二人都名冠盛京,也要让本公主饱饱眼福。“
“参见公主。”魏媗款款行礼,不卑不亢:“殿下说笑了,臣女恐让殿下见笑。”
谢诗南。
魏媗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谢诗南是礼部尚书谢老大人的掌上明珠,素来已才学名动京城。据说三岁能写诗,七岁可弹琴。
其实魏媗对她并不熟识,只是谢诗南前世就一直有和她一争高低的劲头。后来她嫁给了勇毅伯府,谢诗南才好不容易消停些。
却始终不改与她争抢。
然魏媗这一世目标明确,也没有与她相争的意思。
“姐姐快过来。”周薇薇见到魏媗,赶紧拉了她的手过去,”与我们吃些干果。对了,你今日听说靖远侯爷也要来,他那样的冷面战神,真真是吓死人了。”
“听闻侯爷才从西北回来,被圣上赏赐。就会过来了么。”魏媗试探。
“赏赐算什么?”周薇薇努努嘴,“侯爷怎么会看得上这些东西?”
魏媗赶紧捂了捂周薇薇的嘴,“你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啊……谁不知道侯爷富可敌国,又位高权重到难以想象的程度?”甚至一边说着,周薇薇还伸出了一大双手。
魏媗失笑着摇摇头。
靖远侯爷。
做了几年的锦衣玉佩,重生一遭,魏媗终于又见到了陆寰。
一身玄衣,宽肩窄腰,蜂腰长腿。
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他前段时间才平定了鞑靼叛乱,勤王救驾,从西北边陲率兵归来。旁人甚至他身上看不到半分金戈铁马的血腥之气。
神色温然,气度谦和。
而他入内后一言不发,对于旁人的窥视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责罚的意思。
周遭的人却一个敢多看的都没有。
“既然诸位小姐都到场了,那今日的朝歌诗会就开始了。”安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清清嗓子,起身道:“先由奴婢宣布规则。”
“今日诗会共分为两个环节,飞花令与点茶。奴婢会分发凤凰单丛于各位小姐,再分下来飞花令的主题。由点茶的时间内作诗,若是诗作最好的,则会由翰林院的大人们选姑娘的茶喝下。”
在场诸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魏媗与谢诗南的身上。
谁不知道如今魏媗和谢诗南都是鼎鼎有名的贵女,这场诗会,说起来,也不过是二位姑娘之间争锋罢了。
“——今日飞花令的主题便是风、日。有情各位姑娘作答。”
“臣女先来,零落枯木叶,曾开牡丹花。”见到暂时无人声张,魏姝将茶水煮沸,倒入器具,声色婉约。
随着声音落下,一盏飘着几片清叶的清茶已然显露于茶具上。
“好。这是风的飞花令,是极好的。不知其他姑娘呢?”苏嬷嬷转头,望向大家。
“雁南飞,江上寒泠无人归;桃李春,山雨欲来风满溪。“谢南诗的嗓音如是响起,凤凰单丛也悦动于灵巧的指间,散发出阵阵扑鼻的清香。
“好,很好。”不少翰林院的老师都暗自点头。“不愧是谢大人培养出来的女儿。”
就连魏媗,都真心实意的赞了一下。
接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魏媗的身上。
魏媗沉吟片刻,才启唇说:“风起洛阳,一片碧水晴如漾。”
同时间,纤白如玉的柔荑在茶盏间翻转。
只是这盏茶并没有直接倒入器具,随着日光闪耀中跃然纸上。
水珠颗粒一颗一颗浸润进白鹿纸,继而滑落下来,暗香袭来。
远远望过去,仿佛一副竹子的水墨画,晶莹且剔透。
众姑娘们不免怔了一下。继而互为对望。
“日上柳梢,影影冰心月似钩。”
这已经不是作诗了,大家都差点忘记了,魏家的魏大小姐除了诗,更擅作画。
魏媗亦有些紧张,纤白的手指间有些汗湿。却不是因为众人的目光,而是因为陆寰。
……他会怎么看?
会觉得她犯规么。
一直神色温然的陆寰扣了扣手指,最终成熟低醇的声音响起,道:“魏大姑娘,可将茶相赠。”
魏媗一时忐忑,温赧的薄红爬上了玉白的脸颊。
所以是……他只接了自己的茶。
随即便是短暂的寂静。
贵女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也没听闻侯爷和魏大小姐认识,侯爷可是从来都不让陌生人近身的。”
“是呀,更不必说,当众接旁的姑娘的点茶了。”
魏媗甚至能轻嗅到陆寰身上淡淡的墨香,感受到周遭冷冽的,与生俱来、属于上位者的气场。
陆寰说:“多谢。”
谢诗南的脸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手中的软帕捏了又捏。
“你也太不中用了。‘安阳公主将折扇扔掉,冷冷的道:“父皇想让我们跟靖远侯爷走近些,你却还是被魏媗这丫头给抢了先。”
谢诗南捏了帕子,低下头,“……我也没想到。”
飞花令又传了些人,见到陆寰退场,魏媗稍待片刻,也谎称抱恙,带着晴雪出去。
“啧。”
只是跟到池塘边上,却跟掉了人。魏媗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玉树临风的公子,一身鸦青色广陵锦袍,说话的不是燕限又是谁。
燕限是谁?
最年轻的刑部侍郎。也是安南王爷的义子。京中最为耀眼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令魏媗印象深刻的,却是燕限前世的立场与结局。
靖远侯府要集权,刑部却不准。
背靠安南王府和刑部,他是唯一敢于和陆寰叫板的人。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满门屠戮,流放三千里。
旁人在陆寰的手里连过招三招都难,他足足斗了十余年。即便安南王府倾覆,他还轻松游走于朝堂上。
说起来,他和陆寰,最终的惨状,也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燕临注意到了魏媗的目光,鼓起了掌,狭长眼眸瞳孔黑黑,“魏大小姐聪慧,只是这以茶作画的举动,未免有些犯规。”
魏媗笑笑,“不过是一场游戏。何必太过认真?”
燕限勾唇:“燕某知晓,魏小姐不是这样故意出风头的人,这样犯规险胜,去吸引陆侯爷的注意,此番必定还是有着自己的缘故。”
魏媗收回了目光。
“燕大人所言不假,只是我没有妨碍到旁人,既然被燕大人看穿,也请燕大人勿要与旁人说道,亦是为我的闺名着想。”
不过是萍水相逢,她自然也没有提醒燕限的义务。只是燕限此人也聪慧至极,只是三言两语便看出她的心思不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多说几句。
燕限挑眉。日光顶缀在发尖,半晌,才轻轻道“应该的”。
“若是燕大人没有旁的事,小女就先行告退了。“眼见着陆寰的身影越离越远,魏媗不免有些着急,便又对燕限含笑。
燕限看出了她的心思,仍旧送走。
只是唇边却多了些意味深长的意味。
辞别燕限,魏媗按照前世的记忆,走出了偌大的安阳公主府。
“侯爷,请稍等。”魏媗迎着陆寰的目光,说:“多谢侯爷今日点茶。”
陆寰稍稍站定了一刻,才道:“姑娘才学是真。听闻和勇毅伯世子婚事将近,恭喜。”
魏媗不免有些失落,顾胥连的父亲是陆寰的下属,故而多问一两句,也是应当的。
……所以,就是这样么?
他今日接了自己的点茶,只是因为自己和顾胥连众所周知的婚事。
陆寰问:“姑娘还有事?”
魏媗抬眸,道:“没有了。”
捂嘴咳两声后,魏媗悠悠道来:“听闻侯爷半年前曾收了小女的画作,区区拙作,小女现下已有了技艺更精湛之画。”
陆寰沉默片刻,淡淡道:“魏姑娘所画,每幅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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