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闲坐了好一会儿,后方的人声逐渐多了起来。
“天气暖和,人也多起来了,我们还是快些上去吧。”
清月起身,明霄站起来把两个凳子还给婆婆。
道谢后,一路走向山门。
荷姑的观当真是大,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仙观都大,香火也旺,绝对不亚于哪尊大神仙。
跟着人流走过石桥,走上长长的被打扫过的台阶,在山顶之上排队进入了殿里。
彩画的神像被供在殿正中央,神像塑得大而威严,抛去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这尊像好似凌驾在人的头上。
然而在摆满香火的供桌上她嘴角咧着,眼神慈爱而和煦。
荷姑的笑让人如沐春风,她的年岁看上去不大,与这庄严的氛围不大协调。
神像经过两百年依然保留得完整,细看也没有一丝虫蛀。
可如果细盯她的眉眼会发现,她和清月实在有几分相像。
明霄感到疑惑。是巧合吗?
“你们不拜神站这么久干什么?”后面的人见他们迟迟没有动静,出言提醒。
“不好意思,这就走。”明霄拉走清月。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明霄试探地问。
清月:“有。”
“是什么?”
清月:“神像塑得不好。”
“还有呢?”
“你想说什么?”
明霄抿抿嘴:“我觉得有点像你。”
“是吗?好看的人总有相像之处。”
“也对。”
她看着手中的泥人:“这东西是要埋到哪儿吗?”
“我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拨人往后山走了,我们去看看吧。”
“嗯。”
后山暂时未被开发,人流少,景色相较前山要好看些。
万片雪色中独有一棵枯黄的古柏树惹眼,它的落叶几近零落,枝干上却缠满随风而行的红布条。
只有这一棵树被打扫出来供人瞻仰。
树下站着一个用笤帚扫雪的道士,道士的旁边立了块小木牌。
“六百年古树,只供观赏。”
明霄:“只供观赏,这红布又是怎么回事?”
扫地的道士听了,停下扫地的动作,回想道:“刚开观的时候有个游客为了许愿爬上最高处,压倒了许多枝节,修观的东家心疼,所以现在明令禁止了。”
树上的红布带经过风吹雨打变得破旧暗淡。
明霄:“多谢解释,那人后来呢?”
“摔死了。”
“啊?”
道士继续用笤帚清扫地面的积雪。
几个年轻小姑娘聚在一起,拎着一筐东西走过古柏树前,篮子里是用干草垫着的男女身泥人。
东南角墙脚下的泥土有被过翻新的痕迹。
明霄刚要走过去看看,就被清月拦住:“换个人少的地方。”
明霄会意:“那边好像没什么人。”他手指向一处偏僻的地方。
“去看看。”
后山整体没什么布局,东南角有个小木屋,而后就是一大片有小路的林子。
他们选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前后方都无人,小道两侧被木杆围起,高度及寻常人的腰。
木杆里树长期负重,忽而一声清脆地响,路旁的枝丫被雪压断一条。
沿小路往前走,出现了一个岔口,一侧是无止尽的小道,一侧可以进入林子。
清月停住:“就这里吧。”
明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岔道处的一棵树生得格外矮小。
他二话不说蹲下来,用手刨去树下的雪层和土层。
待快挖到根后,他拍拍手站起来:“你先放,之后就可以许愿了。”
“向谁许?”
明霄仰头看她:“神明。”
“你自己不就是吗?”
“图个心理安慰嘛。”
清月轻笑:“你有什么愿望不如向我许,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可以给你略施小恩。”
清月自己就是仙族,她深知神明显灵半数看香火,半数看运气。
明霄眼里笑盈盈:“真的?那我说喽。”
“嗯。”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落到实处:“我没什么愿望。如果有的话,就是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能顺心如意。”
他不擅长许愿,能做到的,从来只靠自己。
唯有她能安好这件事是今后的他无法做到的。
清月很不解:“就这样?”
他看着她:“就这样。”
清月夺过他手中的泥人,连同自己手中的泥人一齐放进土里。
冷风刮起她耳边一缕鬓发,她缓缓站起。
她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这人,为什么做事总想着别人?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
冷风吹得他愈发清醒。
“因为你说过的......”他缓了会儿,知道她一定想不起来了,于是直白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清月说不出话,她有些混乱了。
“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我才喜欢你,而是因为是你,我才喜欢。”
清月别过脸,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情绪的变化。
“你在说些什么?”
“从我记事起,就隐约能看到一个影子,她总是出现在月亮的方向,也像月亮一样朦胧皎洁。无论我做什么事,她都会跟着我。
屠夫一家经常去拜神,因为祈求神明可以得到庇佑。
屠夫说,我是一只妖,不配得到神明的庇佑。我那时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那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你,我才敢相信,我是值得活在这个世上的。
因为你是神明,有神明一直在看着我,就不用再害怕了。”
是那个梦,他居然能看到她。
清月不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她只能用法术压制,可越压制,手颤抖得越厉害。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很高兴,也很纠结。
我知道你不喜生人,所以我刻意不去接近你,可是总有许多缘分让我们遇见。
你很好,很善良,虽然经常嘴上说着不愿帮忙,可最后都会站出来。
在这段时间,我不由自主地想走近你,不可控制地想感知你的情绪。我才慢慢地感觉到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清月:“你认错人了。”
明霄低下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不奢求什么。
我只是想把这些说出来,我怕有一天没有机会了。”
清月背过身,往回路走:“好了,也许你我曾共同走过一段路,但终归不是同一条,就此别过吧。”
掩在衣袖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雪又重重压倒一根树枝。她往回走了。
她的背影一直走远,直到消失在雪色中。
明霄施法在泥人上覆一张可致其万年不朽的保护层,再用手将土层和雪层重新盖上去。
他默默对着雪层下的泥人虔诚许愿。
他也离开了。
雪花静悄悄地飘落,掩盖住所有的痕迹,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榜文在衙门口放了出来,压在所有旧有纸张上,贴得醒目,内容大概是太子伽木与大巫师以紫薇荧惑之假说密谋篡位,大巫师斩杀,伽木贬为奴押送边关,王后失管教,终生囚禁冷宫。
天下太平。
衙门外站了一大群百姓,指着榜文议论纷纷。
清月从人群后走出去,正巧撞见带着许星的钟毓和萍儿。
“青衣姐姐。”
许星牵住她的手,清月轻轻笑了笑。
萍儿背着一个包袱,几人的方向应该是往码头走。
清月:“这是要去哪儿?”
许星眨巴着大眼睛:“我们要去唐河,姐姐也去吗?”
清月:“唐河?”
明霄:“唐河?”
明霄回客栈收拾完东西,准备在楼下吃点东西再走。
掌柜和朋友谈到唐河水灾的事,他起了兴趣,竖起耳朵听。
掌柜:“开玩笑吧,大冬天的怎么会闹洪灾呢?况且我们在下游的一点事都没有。”
“谁跟你开玩笑了,怪就怪在这儿。
一般洪灾是往下流走的,可这回唐河成了水灾的源头。
大小河口都决了堤,像是流不完似的,往上游一带倒灌,水都淹到国都了。”
那人靠在柜台边,吞了一口酒,擦干嘴继续讲,“你爱信不信,反正最近就先别回去了。”
掌柜:“没下雨,又没融雪,好端端的哪儿来的水呢?”
唐河作为距离国都最近的县,商业繁荣,医药发达,林氏垄断全国药材。
唐河同时也是重要的军事重地,沿泸江与上下游形成三角防御重地。
可以说,唐河一旦溃烂,整个白古都会受到重创。
此事太过怪异,他想去调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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