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清月躺在山坡边仰望湛蓝的天，形态各异的白云悠然漂浮，如同轻盈的羽毛。冬季快过去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脸上。
许星终于找到了她，和她一起躺下来。
“姐姐很喜欢来这里，为什么？”
“闭上眼睛。”微风拂过绿地，清扫着脸颊，心中难得的愉悦自在。许星好像明白了。
“我们玩个游戏吧，叫做谁先睁眼，谁就输。姐姐输了，就跟我回去。怎么样？”
“好啊。”清月不知道这是她的鬼点子，还是乐意陪她玩。
“姐姐跟我说过不能信命,可是命这种东西落到人身上又摆脱不了的。
生生世世，只要紫薇在，荧惑便会在。”
“怎会?谁跟你说的？"
“这是兰姨说的，虽然我知道她早已不是。”
许星知道“兰姨”不是真的兰姨了，但她安顿好了萍儿姐姐，也关心清月姐姐，她是个好人。
“她胡说的，你不必信她。”
许星摇头：“紫薇与荧惑天生相克，任一一个留于世都不是最好的。想要荧惑消失，只有紫薇先消失。”
她从未听兰氏说过这些，为什么只跟星儿说？难道？
清月察觉不对劲，睁开眼时，身边的人已经跑了。
清月摸到腰间少了一个瓶子。
应该是许星趁她闭眼她的时候偷走了伽木的魂魄。
这孩子，该不会想牺牲自己。想到此时，她便越发担忧，没有丝毫犹豫，追了过去。
夏侯明霄给过许星一张“风”符，让她用来关键时刻自保。
平白无故，“风”符怎会燃烧？不好！
待他们找到她的时候，许星已经吞下了伽木的魂魄。
她倒在河边，任由冰冷的水冲蚀身体，就像初见那般。
那个瘦小的可怜的小人，一动不动。
清月抱起她，揽在怀里。
明霄急迫地想要施法。
一只倔强的手搭在他手上，许星虚弱地眯起眼睛：“没用的。我与他，一损俱损，要破解危机，就必须咳咳咳，死，”许星吐出一大摊血，她抹开嘴角的血 ，“大多数时候我都被命运掌控，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冲破牢笼。”
清月扶起她：“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该是你去顶着。”
她泪珠滚滚而落：“星儿也曾怨恨命运。
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为什么又失之交臂？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呢？想得多了，又觉得算了，根本就不重要。
只要我爱的人能活着就好。
星儿才不是不是为了那些恨过我的人，我为的是所爱之人，这一次是我自己主宰命运。”
“星儿。”
“星儿，终于有一次站在了你们面前，星儿终于有一次是有用之人。我甘之如饴，不要为我伤心。”
清月不愿相信这样的结局，她的额紧紧抵着她的额，想要分担她的痛苦，淡淡的萤火虫般的微光自眉心发出。
星河在寂静中轮转，光晕在渐渐消散。
人一旦眼球浊了，皮肤冷了，筋骨软了，生命就慢慢消失了。
许星伸手，星星一颗颗消失。
“下一世，我只做一个普通人，下一世，再遇见你们。”
清月拉过她的手，眼中的泪花止不住地落下。
“姐姐，哥哥，再见了。”
她的泪滴在星儿脸颊上，脸蛋发白了，小手发冷。
许星的声音，笑容，和眼神里最后的色彩定格了。
明霄哽咽埋首，那小小的身躯是冰冷的，没有了温度。
风声如泣如诉，衣角猎猎作响。
暗沉沉的天空不见了星星变得暗淡无光。
孤零零的半颗月亮悬在天边，乌云压得它喘不过气。
再渐渐的，许星永远永远地消失在了苍野中。
清月抬头，身边的空间忽然光速移动，明霄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再想抓住时，却什么也不剩了。
白茫茫一片中，有人站在一道闪着金光的门前，他执笔写些什么。
出来了，悟出了什么？
那人像看穿她的心思，说道：“从不敢有情到敢于有情，这便是你的悟了。清月仙子，您已顺利通过四象法境的考验，从这道门出去，便可以重回九天了。”
清月擦干泪起身：“你是？”
“记录四象法境的出入人员正是在下的工作。”
她迫切询问：“九天是否有一位名唤许星的紫薇星君？”
“确有其人。不过已经在樊域身陨。”
在樊域身殒，也就是说，即使没有羽海的那些乱子，许星也会死。
不管在哪个时空都是这样的结局。
在樊域，她也是紫微星转世，她会经历同样的事，她为了救世人而死。
所以，这是不能改变的结局。
她眸间一沉，还是不肯接受这样的结局。
神仙之死，消散于世间，什么都不会留下。
在白古，会有人知道是他们唾弃过的灾星救了他们吗？
还有蓁蓁，她可以凭自己的本事生活，只是今后大概不能相见了。
清月怅然若失：“在樊域，是谁救了百姓？”
执笔官翻开桌上的书：“紫薇星君和林蓁蓁医师，以及百姓们自己。”
“他们记得她们吗？感激她们吗？”
执笔官微颔首。
清月真诚地为她们高兴，她同时犹豫了。
“仙子还在等什么？”执笔官见她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
“你可否还见过一名腰佩长剑的男子？”
小官：“他已经走了。”
他平安无事就好，回到四界，便各有事情要做。
清月理好思绪，想着先去寻静姝。
经过华秋池，迎面几个仙子见着她先是惊讶，随即恭敬作揖：“清月仙子。”
清月不明所以，她只是个十二品上仙，之前从未有人对她这般礼貌。
不多细想，她点头，从她们身前经过。
待清月走远，一个新升上来的仙子嘉敏起身：“这就是宓清月？”
玲珑看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一旁提醒：“嘘，你小声点。清月仙子同门两个师兄都是帝星的候选人，养母又是刚刚薨逝的大将军。
两进两出四象法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两进两出四象法境，生擒羽海，九重天都传遍了，在外人看来，这个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宓清月是个有能力之人。虽然两进两出四象法境有显摆自己的嫌疑，但任谁不得高看她一眼？
“四象法境是什么？”嘉敏不解。
玲珑想做解释。
身后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可否再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几人被这冷冰冰的声音吓出了冷汗，还以为清月听清了准备针对她们。
几个仙子四目相对，支支吾吾答不出。
“我们是同阶，我又不会罚你。”清月嘴角是淡淡笑着的，只是看不透这笑底下的意味，“是谁薨逝了？玲珑，你说。”
清月去奇荒山当日能那么快被众人知晓，都是因为玲珑的“功劳”。
因家族宝贝“能目锦鲤”能监察一方范围，便当上了监管黑水的一名女侍。
从前清月待她不错，但她为了自己的前程，向白须告发了她。
清月此时还不知是她干的，但玲珑还以为是在刁难她。
嘉敏不知且无畏：“是你的养母，大将军钟毓。”
她的话一针见血，清月眼前黑了半刻，强撑着装作无事：“为何？”
“寿数已至，自然薨逝，这是喜事。”
听见喜事两个字，其他几个仙子心都凉了。玲珑赶紧找补：“九天失去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是九天之不幸，但大将军为九天出生入死，最后寿终正寝，乃是不幸中的万幸。”
玲珑说完偷偷观察起宓清月的神情。
从她的表情来看，很难说是否难过。
清月没有计较，简单道谢后就走了。
身后留下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清月有些站不稳了，她一步步走到静姝寝殿。
“清月，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还未及寝殿，静姝看到她便加快脚步朝这边走来。
“姐姐，钟姨她…”
静姝拉住她的手。
看得出，静姝这些时日也很憔悴，她眼角滑下一滴泪。
“姐姐。”
“我没事。”
“钟姨之死是否另有隐情？我离开九天时她还好端端的。”
“母亲她常年出征，身体的伤日积月累。
偏偏沧渊虎视眈眈，母亲对外只能隐瞒，伤越拖越重，便到了不可治愈的时候。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钟毓的命是帝星给的，她一辈子为守护九天而活，活得孤独又悲凉。
清月沉默，静姝看出她的难过。
“母亲厌倦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离开不乏是种解脱。”
静姝摊开清月的手，在她手心放了一包东西。
清月看了一眼，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梨树种子？”
神仙薨逝，天地间都不会留下痕迹。
想念逝者的亲友们便会在自家庭院里种点逝者平日喜爱的花草，以此让自己记得在神仙漫长的岁月里曾经有这么个人。
“对。”
钟毓这个人，做事特立独行，喜爱植物也跟别人不同。
她喜欢梨树，种树能乘凉，开花供观赏，梨子成熟还能吃，一举三得。
清月摸着布袋上的刺绣，回首往事，心间涌上苦涩。
“清月回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出现。
清月望着那张跟于临一样的脸，才觉得恍如隔世：“师兄。”
君临：“去见过帝星了吗？”
清月：“还未。”
气氛有些尴尬，静姝连忙打圆场。
“清月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等她缓过来再去拜见。”
“我觉得还是早点去好，清月还是待罪之身，擒拿羽海有功，可以补过，你我在旁帮衬两句，借此打消帝星的疑虑。”
清月摇头：“清月知道，清月不在的这些时日，姐姐定是遭了不少闲话。
可清月上次贸然回来没人敢拦，一定是姐姐在帮忙。
有劳你们费心，清月一人犯错，一人担。”
静姝欣慰：“我们阿月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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