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走上石阶，递给她一本名帖。
“我是琴师，这位是我的保镖。”
主事查阅无误后还给她：“跟我来吧。”
二人向里走了几步。
天地间刮来大风，卷起地上的黄沙，风沙肆意冲撞着野草和茅草。
明霄跟在她身后，纳闷地问：“主事，为何我们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什么人呢？”
主事：“这是鬼界，没有人。”
清月轻轻笑了一声。
明霄：“那为什么没有鬼呢？”
“鬼界在地下，日夜颠倒。你们进时是人界的白天，却是鬼界的黑夜。”
“这样啊。”
狂风忽然咆哮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掀飞屋顶。
茅草被大风裹着四处飞散，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整个世界转瞬化为乌有。
明霄神色一凛，将绿伞抛向空中。
绿伞旋转撑开，他挡在清月身前。
主事平静地说：“你们已经在阎罗宫里了。”
明霄向四周望，红砖绿瓦，这里的陈设同樊域的皇宫没什么两样。
清月往侧边走出一步，嘴角勾起一抹笑：“尴尬一次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下一次。”
夏侯明霄窘迫地抬起手。
主事推开近门角落的一处院门，院中有些荒废，桌上摆着膳食。
无声无息间，主事退走，院中只剩下二人，空得有些阴森。
是天色的原因吗？青椒肉丝、红烧肉的色泽都是灰扑扑的，毫无生气。
清月凑近一闻，气味寡淡甚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丝毫勾不起她的食欲。
“你要不要尝一下菜？”她眼睛一弯，向他抛去一个眼神。
明霄光是看了一眼，胃就开始抗拒起来。
“算了，我没什么胃口。”
院子很小，清月几步就逛到室内，古琴静静躺在桌上。
她走到琴边，手指抚过琴弦：“你会弹琴吗？”
“好像会一点。”
“试试？”
夏侯明霄脑子里只有一些模糊零碎的记忆，他试着将它们拼凑起来。
他双眸微闭，慢慢拨开一根弦，接着，琴音变得流畅 。
清月坐在对面，欣然听他弹完一曲。
“这首曲子叫什么？”
“不记得，但很上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会不会很沮丧？”
他认真地答：“有时候会，但更重要的是我遗忘的人。
若忘记了，算不算作一种亏欠，一想到这，我便觉得不该沮丧，得赶紧找回那些记忆 。”
窗外，人声如潮水般涌起，一波接着一波。
清月朝外面瞧了一眼：“这就到早上了？”
“出去看看。”
鬼界的白天，黄绿色的烟雾散去，除了看不到云层和太阳，别的同樊域一样。
许多缺胳膊少腿的鬼开始各自做活，他们也不都是飘着的。
夏侯明霄细细观察：“这鬼王好像是个仁慈的人，宫里留的多数是肢体有缺陷的鬼。”
清月：“不如我们去会会这个鬼王？”
“好啊。”
二人步入回廊，远远便瞧见拐角有股异样的氛围。
一个风流男人在和一位女子嬉闹。
清月瞧到了男子，便拉着夏侯明霄走上另一条路。
“那是妖王，他认识我，莫生事。”
“嗯。”
阎罗殿的几扇门大开着，站在外面，看得见鬼王在里面专心办公点模样。
两个黑衣侍卫伫立在门外。
“我是青筠门的琴师，前来与大王商榷曲目。”
“请进。”侍卫为她让路。
“琴师青衣拜见大王。”
清月和明霄一同行礼，上面却迟迟不应。
她抬头，高堂之上，鬼王戴着一顶简洁的乌帽，提笔写些什么。
清月没想过鬼王有这般瘦小。
她的眼下乌青，面色疲惫，纤细的手指迟缓地翻动着案上的文书。
片刻后，她停笔，眼神在二人身上扫了一遍。
“你可会弹《蜜橘歌》？”
清月的眼睛微微睁大：“大王只要这一首？”
“一首足矣。”
不知想到什么，鬼王的思绪有些飘远。
她眉稀，微蹙时如淡淡隐入的尘烟。
清月作为请来的琴师，不用全程弹奏，只作特定表演。
要是连一首曲子都不会，不免招人怀疑。
“会。”
“就这首。”她提笔又开始在文书上写写画画，好像忽略了二人的存在。
清月再行礼退出来。
路过回廊，妖王已是和那女子勾肩搭背，好不快活。
清月问他：“《蜜橘歌》是什么？”
“我想想，”他说，“樊域百姓的歌，因其朗朗上口，流传甚广，后被编成了谱子。”
“寻常办宴的人都喜欢高雅的曲子，鬼王偏选这首，莫非这曲子对她有特殊意义？”
明霄：“我观她神情，好像在回忆什么。”
“那你会弹吗？”
“记得一些，今天可以试着弹弹。”
“今天教我。”
“好啊。”
清月往四下看了看，拉他走进一个隐秘的角落，悄悄说：“她身上有戏心术的痕迹。”
明霄微微皱眉：“看来是有人作怪。”
“我想也是，鬼王寡言，四王中只与妖王交情深些。
“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清月摇头：“此人风流成性，行事乖张，若非无计可施，最好不要牵扯他。”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
“妙言？”
清月将她拦下。
“清？”
清月捂住她的嘴。
她望了两人一眼，推开就近一间空房，溜进去。
明霄把门关上，清月松开手。
妙言奇怪地看她：“你怎么出来的？”
宓清月在宴席上对帝星出手，九天人只知她尚在大牢之中。
“替君临办个事。”
“办事？”
“你呢？”
“鬼界欠了九天一笔账，我是奉旨讨债来的。”
“讨到了吗？”
“当然讨到了。哦，这个是？”她早注意到清月身边有个俊俏的男人。
她上下打量他。
“我是保镖。”
妙言两眼放光：“行啊你，终于开窍了，保镖都挑这么帅的。”
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你会有保镖？还是个男的？那项英算什么？”
清月不喜欢生人近身，怎么可能特意招个保镖？
她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你骗我。”她努着嘴，不高兴了。
妙言知晓，九天便会有人知晓，那么君临也不可能不晓。
若君临想起秘法的事，又知晓他们两人在一处，岂不增添了许多麻烦？
“他是我…”
“我是她…”
两人异口同声地，将第三个字的尾音拖长。
她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似乎要将人看穿：“难道说…”
“他是我买来的奴隶。想到要来远地办事，有个人帮衬总归方便些，所以在沧渊海边的黑市逛了一番。
我出了二两银子，让东家替我选了个最能干的。”
夏侯明霄的身子一下就挺直了。
“是的，主人。”
妙言回头：“二两银子？这品相真不错。”
她揪起他的脸，又在他结实的胸前锤了两下：“你找的是哪个东家？能不能让他也帮我找个？”
清月：“买卖奴隶犯法。”
她脸色一变：“那你？”
“形势所迫，待此事一完，我会还他自由的。”
清月迅速插话，不给她一点思考时间。
妙言好奇：“你帮帝星办什么事儿啊？
清月：“找凤族。”
妙言瞳孔骤缩，往外面看了看：“你，你是说，他们在鬼界，找到了吗？”
“才来，暂无所获。但我怀疑，鬼王被人用戏心术控制了。”
“哈？谁干的？不会就是凤族吧？”
“不确定，”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今日我来时看到一顶花轿出了鬼门，上面是什么人物？”
“今天，啊，你说的是鬼界的副官，鬼王义妹吧，叫什么眉娘的，长得还挺好看。
据说有个凡人跟她结了阴婚，这不就去陪陪吗？”
结阴婚，可以让鬼正大光明地吸收人的阳气，助鬼修行。
但，什么人会主动结阴婚？
清月：“鬼王一向埋首于公务之中吗？”
“是啊，我来了几天，每次看到她都可认真了。
好像她从来不办什么宴会的，不过这次生辰宴，是妖王张罗的。”
清月有些怀疑：“他们交情这么好？”
“鬼王的朋友应该就眉娘和妖王两个吧，感情是不错，但妖王办宴主要为了勾搭女人。你是不是这会儿有计划了？”
清月：“你想去？”
“嘶—算了，我不敢。但你要有什么打算，可要告诉我，我去看看热闹。”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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