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阳侯府丧仪已经办了四五日,京中各府的人都来了不少。
原本有些先前和侯府关系一般抑或交恶的,都不打算前来,只是后来听得说安阳长公主第一日便去了,且第二日还特意从六尚局挑了人送去侯府,为的就是帮着侯府少夫人料理丧仪。
更有甚者,在长公主亲自祭奠时竟叫人燃了两回香。
一回是代表自己,另一回则是……
“陛下闻此噩耗,感念宁卿平日鞠躬尽瘁,为天子分忧,故让本宫代为祭奠。”
这话一出,传至京中各府耳中,人人都知晓了今上看重宁成业,旁的心中尚有些小念头的自然不敢多想。
忙不迭便安排了人去侯府祭奠。
以免再恶了关系。
因而自第三日起,原本还算有些冷清的都阳侯府,霎时间挤满了人,人来人往,瞧着竟颇有番热闹的模样,比起宁成业尚在时要热闹得多。
而因着人来得多了,关静姝一日间大部分时日都在陪着各种府上的来人,还要分神出来四处查看有没有哪里布置不够妥当抑或是出问题的地方。
原本有着长公主送来的那几个六尚局的宫娥在旁帮着,关静姝倒也轻松了些。
可偏偏轻松了不到一日,原本病倒过去,昏迷了两三日的宁夫人醒了。
关静姝这几日除了主持丧仪外,还一直注意着正院的动静,特意吩咐了,若是夫人醒了即刻便来回话。那守在正院的丫头们将这话记在心中,眼见这日宁夫人终于醒了,便忙派了个人去告知关静姝。
听得这话,正在陪着闽北伯夫人的关静姝忙说了句失陪,接着便匆匆跟着那来回话的小丫头往正院去了。
原想着早点到,看看婆母如今情况如何,再问问大夫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可刚一进正院,她便发现了不对。
“怎么都在外候着?”眼见原先那些被她派来照顾婆母的丫头婆子们全都在屋外站着,且面色看着都不怎么好,似是被骂过一般,人人都不敢随意则声。
关静姝见状眉心一蹙,正待要再问,便见原本紧闭的房门忽地被从里面打开,接着贴身伺候婆母的乔嬷嬷走了出来。
“少夫人。”
关静姝见了她便问眼下夫人病情如何,醒后状态可好,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少夫人,这些都不重要。”
乔嬷嬷看着她,模样有些欲言又止,关静姝便直接问。
“嬷嬷这是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乔嬷嬷这才把心一横,接着道。
“少夫人,夫人眼下精神倒还好,只是情绪不太好,她说……”
“说什么?”
“夫人说,不想见您。”
关静姝一怔。
“这是为何?”
乔嬷嬷便说了原因。
原来宁夫人醒后便把乔嬷嬷叫到床边,问她宁成业的事。
在宁夫人看来,自己儿子不可能就这样无缘无故就没了,先前她因着一时受了太大打击,甚至连儿子的遗体都没见着便昏死过去。醒来后便抱着一丝希望,想听乔嬷嬷说自己儿子尚在人世的话。
可事情已经发生,不会因为她不信便不存在。
因而当听得乔嬷嬷亲口说出大爷确实亡故,眼下遗体在东苑放着,京中各府都来了人祭奠时,宁夫人又是一阵悲痛。
而后才撑着精神问了儿子的死因。
乔嬷嬷是知道原因的,可她也清楚,若是说出来了,只怕夫人会对少夫人怨恨。
因而开始只说自己并不清楚缘由,可这么些年她一直伺候宁夫人,对方又如何瞧不出她是在说谎。登时便沉了脸色,厉声质问。
乔嬷嬷架不住对方这样,便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正因如此,宁夫人才说出了不想见关静姝这样的话。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关静姝,自己儿子根本不会去那升平坊的铺子,便也不会莫名没了性命。
以前宁成业尚在时,宁夫人虽对关静姝无子嗣一事颇为介怀,也明里暗里敲打过几回,可始终顾忌着对方是关家的女儿,不过过于明显。
可痛失亲子,宁夫人又哪顾得了这么多?
先是丧夫,如今丧子的她整个人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莫说见关静姝了,若非这场婚事是先帝亲赐,眼下的宁夫人只怕恨不得代子休妻。
只是这些话,乔嬷嬷没有都告诉给关静姝听,只是挑了部分说出来。
但也足够让关静姝意识到婆母对自己的恨意了。
她其实早已想过这种情况的,因而眼下见真的发生了,心中虽然难受,却也不至叫她多受打击。
“是我的错。”她轻声说了句,接着嘱咐乔嬷嬷,“母亲既暂时不想见我,我不进去便是。只是她才刚醒来,只怕身子不太好,还劳烦嬷嬷好生伺候。若是有什么要紧的记得一定打发了人来找我,还有这正院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有劳嬷嬷多看着了。如有偷懒耍滑的,记得一定先料理了,一切以母亲养病为主。”
乔嬷嬷见她言辞恳切,忙说自己记下了,关静姝这才看了眼对方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接着说自己去后厨替母亲做些开胃的菜式,倒是让乔嬷嬷端了来给母亲吃。
乔嬷嬷便赶忙应了。
眼见对方离去,才舒了口气,接着往屋内去,进去前还对着外面候着的人吩咐了句。
“就在外等着,没有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及至入了屋内,乔嬷嬷才走到半倚在床边的宁夫人身边。
“夫人,少夫人走了。”
宁夫人的脸上看上去十分憔悴,眼睛也带着红肿,显然是哭了好几回。
听得这话,她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骤然变得怨怼起来。
“还算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脸见我。若不是她,业儿怎会年纪轻轻便……”说到这儿,原本好容易止住的泪便又落了下来,乔嬷嬷见状忙安慰。
“夫人,夫人别太难过了。大爷走了,可还有大郎呢,您先前不是说,要想法子找到大郎,接回来袭爵的吗?”
宁夫人这才止住了泪,接着看向乔嬷嬷。
“对,还有大郎。”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才刚你说的时候,关氏她没发现不对吧?”
宁夫人是怨关静姝害死自己儿子,但眼下事已至此,她再难过也不能让宁成业活过来。
侯府如今岌岌可危,老侯爷早先没了,眼下宁成业也走了,那偌大的侯府没了人袭爵,败落是迟早的事。
宁夫人正是意识到这点,先前正和乔嬷嬷商议着找回大郎的事。
原本宁成业在时,是背着母亲将外室和大郎送出京的,宁夫人自然不知道孙儿已经不在京中。
直到醒来后问了乔嬷嬷,对方才告诉她,这几日自己悄悄去永阳坊那儿找过,才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不仅是外室,就连大郎都不知去了何处。
“许是听得大爷的事,那外室带着大郎跑了也未可知。”乔嬷嬷猜测。
宁夫人却不这么认为。
“业儿没了,大郎便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那外室若是有点脑子便会带着大郎找上门来,逼着我和关氏认下大郎,怎会带着孩子跑了?”宁夫人还是有些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可还不等她细想,便听得关静姝来了,登时心中厌恶和些许慌乱让她不想见着对方,这才打发了乔嬷嬷出去。
眼下听得乔嬷嬷说关静姝并未发现什么,才放下心来。
“大郎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她再次把心思放回大郎身上,“想来这其中有隐情,趁着这些日子关氏忙着丧仪的事,你再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务必要找到大郎,他如今是侯府唯一的希望了。”
乔嬷嬷闻言忙应诺,接着似是想起什么,便问了句。
“夫人,若是找着了大郎,那外室不愿对大郎放手……”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攥着大郎不放?”
“可她是大郎生母,她若不愿,只怕大郎也不肯回侯府。”
乔嬷嬷说的也有理,宁夫人略想了想后,便精致道。
“这个女人好对付,届时若是她不愿,便和她谈,无论什么条件,只要她愿意让大郎回来,就是她要亲自养着孩子,也答应她。”
这个养着并不是字面意义这么简单。
照着规矩,妾室通房抑或是外室的孩子,只要入了族,便都要记在嫡母名下,教养也自然由嫡母来,生母是不能亲自养着的。
想要自己养着,便要有能和嫡母平起平坐的身份。
宁夫人这意思,便是要给那外室这身份,丝毫不在意关静姝若是知道了会如何想。
显然在她心里,眼下这侯府唯一的血脉,要比关静姝这害死自己儿子的媳妇重要得多。
因此她迫切想要找到大郎。
最理想的情况,便是找到了孩子,那外室不在,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孩子带回侯府袭爵。
事实上,之后宁夫人的人确实找到了大郎,那外室也确实不在身边。
可一切却并不遂她的愿。
大郎不仅不能袭爵,甚至不被允许回侯府。
对此宁夫人还不得不接受,不敢置喙。
甚至还要继续瞒着大郎的存在,不让关静姝知道。
只因这旨意,是天子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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