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烧完全部泥坯,已经是十二天过去了,望着院里堆积的瓷品,乔月正式验收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乔月决定先从卵白釉、红釉、蓝釉开始审的。
乔月留了一个墙角,专门用来淬残瓷,因为腰酸背痛,她扶着腰,一个个看过去,而每淘汰一个,她便会拎出来,直接砸向墙角。
她过于沉默,举止又干脆而安静。
“咚——咚——咚——”满院里只听见那头的淬瓷声。
本来还想看一眼的人,只觉得听的心里也跟着碎了,都缩了缩脑袋,更不敢过去凑热闹。
大叔叔只觉得心疼,拳头松了又紧,他还是没忍住道:“都是挺漂亮的瓷,没必要淬了吧!真是糟蹋心血,你做的那么辛苦......”
张叔也忍不住附和道:“乔月,你可以留着自用!”
乔月抬眼,眼神里充满戾气,她静静望向每个人,见她们眼里都是心疼,她冷笑了声,将手里瓷器狠狠砸了出去。
“所有人给我听着。”乔月一声高呵。
窑厂里的师傅们本就存了心思暗中窥探,听见吩咐,众人纷纷望了过来,离得近的,更是主动向这里走进几步。
“这话我只说一遍。”乔月指着碎瓷堆,警告道:“未通过许可的瓷都得淬了。别跟我论好坏,我要的是尊重市场,不是由着你们乱来的。”
物以稀为贵,都舍不得淬了残次品,反而会让残次品成为市场隐患,甚至让真品也有被质伪的风险。
而只留下真品,才更方便做到绝对价控,才能稳定真品在市场上的地位。
乔月道:“这些瓷器,不够好就是不够好,我要的是唯一,是完美,是不留任何被诟病的机会,所以这些,我都亲手淬了。而你们,所有人做的所有,也一样。”
等录入了第一批正式员工后,大家便会陆续开始进行研发,而没有通过许可的,乔月也绝对不允许它多活一天。
她不接受任何经不起推敲的俗物流入市场,从而影响她的客户们对第一瓷局的印象。
未来,她要做的事不断强化品牌力,强化产品力,从而让赢得世道的尊重。
所以现在,她必须将一切风险都扼杀在摇篮。
乔月眼神冷漠,语气尖锐,她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用不着跟我讲你付出了多少,都得淬了。你们要是舍不得自己淬,没关系,我帮你们淬。”
乔月的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庆喜思维活泛,望着各怀鬼胎的诸位,他提醒道:“成为正式员工后,便再无私制概念,无论你在哪里、什么时候生产了什么瓷器,都隶属于第一瓷局,所以,不要搞任何的小动作,瓷局会追责的。”
虽然乔月已经制定了一套防止员工私下对产品进行复刻的规章,可除此之外,瓷局也担心员工们会私下研制瓷器,直接绕过她的审核,偷偷拿出去卖了。
身为第一瓷局的员工,未来的身价的确会水涨船高,而大家如果想钻空子,私下寻找客户并定制服务,这也是很危害品牌的事。
最为难的是,因为私下定制出品是秘密进行的,瓷局甚至很难察觉,更难集中控制。
乔月道:“要是觉得自己够本事了,也欢迎大家随时离开瓷局单干,但只要在这里一天,就给我记牢了,要全心全意,在其位谋其事!彼此留情留面,未来,对你对我,都好。”
见乔月绷着脸,底下有人回应道:“我们现在都还只是配合套模呢,哪想了那么远!”
“是啊,乔总,你放心。”
......
乔月道:“虽然接下来,大家配合出品的绝大多数都将成为门店的通货,并无稀有可言。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质量方面,我们就会放松警惕。”
庆喜道:“每一批产品都会由师父进行抽样质检,在出售前,还会经由掌柜再次进行检查。但凡是被淘汰的,也都要淬掉。——如果被瓷局发现有未通过的瓷器,竟能全须全脑地流落出去,也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这段时间,乔月教庆喜做品牌、懂管理的同时,每天耳提面命的,便是要对市场拥有绝对的维护与尊重。
关于如何做生意,如何规避风险,经过一段时间的熏陶,庆喜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而从小跟村里人打交道,大家心里有什么花花肠子,他也摸得门清。
才两个月,从曾经机灵的毛头小子,到如今渐现威势,对于庆喜的成长,乔月很满意。
随着商业版面的逐步拓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乔月打算将第一瓷局的管理交给庆喜。
乔月道:“当然,如果发现淘汰率过高......到底是本事不行,还是模具出了问题,我们再论在查。”
严管,严打,严禁。开局最好能死守住势头,防的固若金汤。
当然,如果出现意外......
兵来将挡吧。
乔月收回目光,继续开始审核自己的作品。
“咚——咚——咚——”瓷器摔碎声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在柴火的噼啪声中,在热烘烘的窑厂里,如幽凄丧歌。
“多漂亮的瓷啊,我第一次见红釉上瓶。”
“我也是第一次见蓝釉。真漂亮啊,像宝石一般。”
众人忍不住感慨,有些女人甚至心疼地抹了抹眼泪。
庆喜的心肠倒是硬些,他面色如常,带着冷意,回手道:“都忙去吧,别误了火候,毁了更多的瓷器。”
乔月下手如此干脆,众人听了庆喜这话,只觉得如当头棒喝,心里一紧,立马转身回去了。
——与其心疼这些,不如管好自己手里那摊,做的更用心些、更用心些,免得再毁了。
乔月没心思关注他人,连着淬了几十枚后,场上也只留下十枚了。
乔月拿起扁壶,边喝枸杞茶,便道:“大家也都是老师傅了,都去看看吧,选出自己觉得最好的那枚。”
旁边围观的亲信,听闻后便跟着走过去,一一观看。
乔月本就是想培养大家对瓷品的审美与眼力,为了留下充分的时间,她干脆在一旁的摇椅上坐下,窑瓷里火气冲天,她抬头望了眼天上掠过的鸟,突然想出去走走。
等了好一会儿,元宝道:“师父,我们选出来了!”
乔月这才回神,道:“卵白釉,选哪支便站在哪支后头,大家开始选吧。”
众人听闻纷纷开始站队,不一会儿,便有了答案。
卵白釉、红釉、蓝釉的选择几乎没有悬念。见最好的情况发生,乔月难得松了一口气。
本就需要大家学会割舍,纵然残忍,但乔月还是道:“留下大家选择的,其他的,大家拿去淬了吧。”
所以,每个人的选择都直接影响了瓷器的命运,现在,他们要遵守他们的决定了。
大家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惭愧与悔意,更没人舍得,倒是庆喜左右各提了一支,直接丢进了瓷堆。“咚——咚——”
元宝和其他孩子们也是明白的,便跟在庆喜后头各提起两支跟着丢了进去。
“咚——咚——”院子里都是心碎声。
卵白釉、红釉、蓝釉选完了。
现在,得开始看釉里红了。乔月心里一颤,她放下扁壶,起身走去釉里红瓷堆。
因铜离子的变价反应对于温度和还原气氛非常敏感,乔月一眼望去,便见瓷器的颜色大多趋近灰白,细看的话,不少支还有明显的晕散,是明显温度失控的表现。
乔月叹息道:“温度太高,便会出现铜红料烧飞的变白现象,看不出红色,而温度太低,呈色则会泛黑,完全达不到红艳欲滴的理想效果。”
庆喜望着乔月满脸的复杂与失望,他走进去,直接拎出那些明显烧飞的瓷器,砸进了瓷堆里。
“咚——咚——”这一次,是乔月的心在碎。
元宝也跟着庆喜走进去,挑出那些泛黑的瓷器,一个个丢进瓷堆。
“咚——咚——咚——”都是失败的声音。
砸了一阵子,满场只剩下十余支了。
乔月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去。
“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呵,这个也不行。”来回走了几遍,乔月最后只挑出来三枚还能入眼的。
她将瓷器并列排放,道:“大家选吧。”
众人面面相觑,走上前打量。
各自纠结了好一会儿,等到站队时,三枚瓶子后都站了人。
张叔道:“这支纹饰最清晰。”
大叔叔道:“这支红色呈现最佳。”
庆喜道:“这支综合最好。”
乔月轻叹了口气,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没有成为唯一的选择,便是不行。庆喜,都拿去淬了吧。”
没人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众人听闻脸色又是一变,大叔叔紧捏着衣角欲言又止,乔珍也忍不住走上前扯了扯乔月的衣袖,眼神里都是求情。
乔珍道:“一支也不留?那拍卖会怎么办?册子都做好了,你总不能......”
“要么去了这一页,要么便直接注明:烧制失败。无论如何,不能拿出个次品糊弄。”乔月打断乔珍,坚定道:“这次,只拍卖那三支。”
见乔月态度坚定,对一切熟视无睹,元宝忍不住哭了出来。
“师父,留一支吧!”元宝哽咽道:“留作念想也好啊,不然这些天岂不是......”
“元宝!”庆喜打断元宝,望着乔月冷静隐忍的面色,他心里一紧,道:“师父,我拿去淬了。”
“去吧。”乔月轻拍了拍手,不敢让人知道自己也舍不得,她勉强笑了笑,道:“在窑厂呆了好多天了,今日天色好,我出去走走。”
乔月转身往外走去,便听见身后三声清脆。
“咚——咚——咚——”
乔月下意识晃了晃神,劲风扑来,忽觉发间一热,她赶忙收拢纷飞的发丝,却还是晚了。
一缕火星烧焦了她的一缕青丝。那一刻,乔月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
乔月: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管培生,庆喜(管理向)、技术向元宝(技术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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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全都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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