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摆明了要求,无论难易,接下来也只看府尹怎么解决了。
这些官司能托管便先托管,毕竟正如府尹所说的,乔月还有一大帮人的生计需要张罗呢。
困了一天,乔月带着庆喜从顺天府出来时,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茫茫灿灿。
“庆喜。”乔月朝庆喜探手。
“师父!”庆喜赶忙上前扶着乔月,又半弯下身子去听她吩咐。
乔月垂着脑袋闭着眼,等那阵子眩晕劲儿过去了,才睁开眼,旸旸笑道:“馄饨真香啊,咱们去吃碗吧。”
乔月一宿没睡,一日未食,庆喜知道这是累的,身体累,心里也累。他抿了抿唇,始终矫情不出几句,最终只点头道:“好。”
师徒两走到最近处的馄饨摊上,点了两碗馄饨,两碗豆浆,加上两个滚蛋,两根油条。
两人等的沉默,却听见街上涛声阵阵,却是在说她的。
“听说在里头被关了一宿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哎,多好的东家啊,面对权贵也没个低头的,能这么豁出去给奴才们做主,也是她们三生有福了。”
“真是没天理,将人清白污了,竟还敢如此猖狂?我看啊,打得好!”
一夜之间,竟生出了这么多替她说话的人。乔月心里一暖,又觉得好生奇怪。——毕竟是丞相家的脸面,大家怎么敢随便议论?也不怕被人……
“客官久等!”随着一声提醒,几支碗搁在了两人眼前。
望着眼前的奶白豆浆,见飘飘香气直往鼻子里灌,倒叫乔月收了收心思。
“一样的,再来一份!”一声令下,来人在乔月身边坐下。
闻见那阵熟悉的雪松檀香,乔月怎能不知道是谁,她抬头望顾怀玉,见他还穿着昨日旧衣,满身风尘,她还来不及错愕,就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嘶鸣,是他刚丢下的马在哄闹呢。
还未动筷,庆喜默默将自己那份往顾小王爷跟前端让,又起身去牵马,将空间让了出来。
顾怀玉抽了筷子递给乔月,自己也跟着端起一碗豆浆,粗狂中带着雅性,便往肚里填。
待灌了个通,顾怀玉才长舒了口气,乔月趁机细看他,才发现他润湿的唇竟然起了些皮,大概是昨日到今日,费尽口舌,又没机会进水。
顾怀玉拿起勺子搅了搅沸腾的汤水,在一片扑面的蒙蒙热雾中,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最是有主意的,所以这事儿我没多做什么,免得给你添烦,你放心,你要的公平会有的,至于其他的你也只管去做,有我们在,邪不压正。”
他知她的离经叛道,与众不同,怕自己处理的与她想要的不一样,他没有将事一股脑子揽过去,而是选择了护着她的选择,让她能得到公平。
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倒怕像是特意邀功似的,干脆连其中的艰难周旋也都跟着省去了,只剩下三言两语,还是个半遮半掩的,具不清说。
一时间,乔月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了,只呆呆应了句:“哦。”
倒是顾怀玉没忍住抬眼看乔月,眼里带着些阴怨,言语也是老气横秋,他叮嘱道:“有一点却不可忘了,既要讨礼法,便先守礼法。乔月,往后万万不能再乱了分寸将自己搭进去,我也怕我时常离京,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知道吗?”
那一刻,好些突如其来的偏向与袒护便都有了答案。所以,在她在里头顾不周到时,还得是他在后头替她布置,维护风向,捍卫她的权利。
乔月只觉得眼有些热,便着急忙慌端起豆浆往口里灌,瞪着大眼睛,竭力将那些情绪散了。
待喝完了,她缓缓将碗放下,才后知后觉笑了笑,她拿起筷子戳了根油条,却是说些别的,“怎么搞的,都忘了油条泡豆浆了。”
他们都乱了心神。
顾怀玉第一次听这个吃法,忍不住皱了皱眉,怀疑道:“还能这么吃?”
乔月望向顾怀玉,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尝尝?”
——
年底了,顾怀玉很忙,乔月也有满堆的事,待一起吃完早餐,顾怀玉将乔月送回第一瓷局,两人才算是回到各自的洪流中。
乔月坐在圈椅里,边喝着枸杞茶,边看第一天预约的客户数量。她本以为以她得罪相府的倾向,总有些行事严谨的官员会截步观望,可今日一看竟没怎么折?
乔珍端来鸡汤,见乔月皱眉,便猜到她在疑惑什么,“那事儿刚闹出不过一个时辰,便只剩来退约的人了,足足熬到申时,还是长公主来了,后面才跟着兴旺起来,连那些退了预约的也都跟着回了心。”
乔月为开业所置办那些的俗货哪能入长公主的法眼?她倒是敢厚着脸皮邀请长公主来看个热闹,可长公主早以“临近年关,需进宫帮忙”为由拒绝了她。
长公主不热情,乔月却不能跟着冷下脸。掐着年关将近,长公主也有需要打点尚礼的地方,她打包了二十余套精贵的瓷器送去府上,又费了好半晌才说服管家收下。
虽说那些也是值几千两银子的,可那毕竟是长公主,却不是小恩小惠能被收买下的。
至于是谁进宫里递消息,又成功请来长公主出宫门来给她撑场,还这么费尽周折地向各枢曹点明形势,她哪里不知。
想到顾怀玉,乔月忍着不揉眼睛,好半晌,直到将纸捏皱了,她才轻放下,边抚了抚褶皱,边道:“好,也好的。府里那些人呢?休息了一天,可好些了?”
乔珍走过去,捏了捏乔月紧绷的肩膀,安抚道:“好些了,听见你回来了,都松了口气。”
哎,不安心的何止她们?铺子那头又何尝不是听风见雨,一日之间历经大起大落呢?只是如今风头不欺她们,虽心底兵荒马乱,却不是不能过去罢。
“让元宝去铺子那边也报个信儿吧。” 乔月心里怅然,轻拍了拍乔珍的手。
多事之秋。乔珍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我让大婶婶做了些好的,待今日忙完了,大家一起好好吃顿饭,都压压惊吧。”
“嗯。”
“师父。”已经梳洗干净的庆喜站在门口处的阳光下,拱手示意道:“人都来了,可要叫进来?”
是剩下的六十三人,就这些人手,如何撑起十间铺子,如何将他们的才能发挥极致,如何将利益最大化,这也是难处。
乔月理了理衣衫,与乔珍换了眼神,道:“进来吧。”
一行人,男男女女鱼贯而入,满满站了一堂,压下一片灰败。
瞧着一个个不掩面色复杂,竟让人分不清是惆多还是忧深。
田小娟早按捺不住,见乔月能全身而退,忙问道:“乔总,我娘什么时候能出来?”
“连您都被关了一宿,她们是不是就出不来了?乔总,能不能请顾小王爷帮帮忙?再不济便多使些银子走动走动!您救救她们吧!”
乔月本来也是想安抚他们的,可她还没开口,没听见她们一句关心也就罢了,竟被她们要求的哑口无言。
连向来好脾气的乔珍也忍不住阴下脸冷笑道:“听各位的主意,合该就得今天依这个?明天傍那个了?呵,我看诸位也别在这儿谋事了,直接换去他们旗下得了!”
“当棋子的,早晚都会当弃子,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关系能走?我乔月向来只知靠山山倒,吃河河枯的道理,能走到今天,我心里想的、所依靠的从来只是我自己。不光是我,对你们我也是这么要求的,若是始终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大家趁早洗干净脖子吧。”
乔月这话何其严重,众人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一兜子罩下来,只觉得前途渺茫,难以捉摸。
庆喜心里领会,“靠自己,便是见那案子若没按律法判,敢能去敲登闻鼓,向圣上伸冤;便是见法判若不公,便奔走求得万民请命,再跪回堂前恳以重审;净缩在窝里哭哭啼啼等着天降神仙来救,将希望都寄托给别人,我倒奇了怪了,你是死了还是残了?”
乔珍听了只觉得解气,也跟着阴阳怪调,“呵,真是今儿才认清你们,竟是群光想着走近道攀关系的蛇鼠之辈!依着你们的性子,待你们攀上了关系,多结交下那些权贵,不会还要里应外合,与别人伙同夺了我们乔家的势吧!”
乔珍本只是为了讥讽两句,可顺着话头一路贬下去,待说尽了,她却觉得竟真有几分可疑。她只清楚各个学问的高低,可关于个人品性如何,才月余功夫她哪敢说摸清楚了?
如今不过才出了事,却照出群头鬼影重重!真叫人胆寒。
庆喜也抿出味儿了,便拿目光往人群里一照,威严与气势并压,便如雪遇金光,软身化水。
乔月也知道这其中的分寸不好拿捏。如今敲打过了,她望着底下人,心理竟觉得疲惫到麻木。
谁不怕惯出一群只能同甘不肯共苦的同伴呢,除此之外,她们能有这种意识也是极大的隐患,若以这样的观念出去做事,只怕迟早也会沦为权力的追捧者,欺善怕恶的跟风者。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到那时就不是给她添堵了,那是给社会惹麻烦!
乔月靠在圈椅上,喜怒不形于色,“你们受了委屈,心里彷徨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我只是小小庶民,能力有限人微言轻,跟着我,只能接受这般战战兢兢讨生活。”
“这样罢,都回去再想想,若是想走,去乔珍那儿领身契,咱们好聚好散;若是想留,回我这儿,咱们共度难关。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便意味着若下次再犯不该犯的……你们的身契在我手上,我便是拿你们的命,也没人能说半句的。”
庆喜冷笑一声,呲哒道:“各位老爷麻烦抬抬腿,先跟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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