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花了足足十天，才将拍卖会的所有事项全部安排完，又在拍卖会的前一天，跟着顾怀玉的商队一起南下。
四月的天下处处柳绿秀丽，可因为要赶路，这一路上，远远比乔月想的更辛苦。
才坐了半天的马车，乔月便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颠裂了，后来实在撑不住，她便开始躺着，奈何路途不减坎坷，她跟着跌跌荡荡，只觉得自己的骨头也要被颠散了。
夜里进了驿站，她萎着一张脸，站在月下伸胳膊蹬腿，一抬头见顾怀玉神清气爽，她只觉得妒恨。
将眉头皱了皱，她看了眼自己的经济适用型马车，又看向顾怀玉高足二米的实大豪车，她瘪了瘪嘴，只叹这银子真不好省。
如今已经离京，没人看着，乔月也省得避嫌，便往顾怀玉跟前磨蹭，“顾怀玉，你瞧瞧我一脸菜色，猜猜，我这是吃了多少根黄瓜啊？”
顾怀玉好整以暇旸旸睨她，他知道她意思，眼里邪魅，却故意道：“明白，有难同当，明儿个我便去你马车里陪你熬着！”
乔月经他揶揄倒没忍住笑了，干脆抬手给了他一拳，泼辣又霸道，“心咋这么黑呢？就不能一起享福？我瞧着你那马车挺四平八稳啊！朋友一场，给你个面子，从明儿开始，我去你马车上坐了。”
顾怀玉只是笑，一双眉眼如星如画，满面灿然，他抬手捏了捏她发髻，安抚她：“我都听你安排。再辛苦几天就好了，等换乘船行，便会好些，至少空间大些不至于闷着。”
“不会闷着呀，我还有好多事要做。”乔月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我最近在写我未来三年的经商规划，先定个小目标，成为全国资产排名前五十的商贾。”
“有志气。”顾怀玉学着乔月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那当然。”乔月双手环胸，傲娇地扭了扭身子。风吹乱她的发，她轻轻甩开，抬眼望向京都的方向。
“这一走可就是两个月，远离京都便是鞭长莫及，两个月后回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你可做好准备了？”
“我很期待。”乔月眼里莹亮，灿笑道：“没了遮头的，阳光下的树就生长的更繁茂。两个月后回来，他们应该会蜕变成更厉害的人吧！”
“是吗？也不一定是阳光吧？也有可能是疾风骤雨。”顾怀玉静静睨着她，他提醒道："你不在了，那些暗中觊觎的总是要跳出来抢食的，这考验忒大，你手下的那些人能不能经得住......"
“能啊！我们经得住成功......”乔月打断顾怀玉，她抬手拍在顾怀玉的肩膀上，目光淡然又郑重，“也经得起失败！”
乔月的眉眼淡然自信，“商战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要有永不退却的勇气。我从来不指望他们做胜者，但一定要做强者，胜不骄败不馁，稳住心态，干就完了。”
乔月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邪性儿，她更像个不倒翁，只有触底反弹，从未彻底倒下。
顾怀玉静静睨着她，笑意含糊，眉眼沉沉，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思虑。
乔月见他这样，反而忍不住安抚他：“成长嘛，就是要给他们足够多的试错机会，现在失败多了，以后反而都是好出路，没事儿的，问题不大。”
“有你担着风险，保她们做最后的赢家，那你呢？”顾怀玉提醒她："翅膀硬了的就会飞走。你当你的那点恩义真能让人记一辈子？"
“你是怕有人来挖我墙角？”乔月猜着他的心思，她歪了歪头笑意玩味，“你觉得这两个月后，我还能剩下多少人？”
顾怀玉微微颦眉，纵然他并不太舍得泼乔月冷水，可面对现实，他亦无奈，“窑厂那边可能会走百余人吧。瓷坊那边签了身契应该好些......”
“顾怀玉，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乐观。”乔月目光诧异，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尽是惊奇之意。
“窑厂那边，能留下百余人我都会偷着乐。”乔月扯了扯嘴角，笑的几近没心没肺，“至于瓷坊，出来前我早与姐姐打过招呼了，只要给三十两银子就能赎身。”
“既然早预见了，不提防也就罢了，怎么还敢放手？”顾怀玉只觉得如被踹进冰窟里，身子竟有些发冷，怕乔月吃亏，他难免有些急了，“她们都走了，你的店铺怎么办？”
乔月面上的笑意从容，她转身往台阶上走了几步，又走下来，如此上上下下几回，只搅得人摸不清头脑。
“有时候往上走是进，往下走也是进，胜胜负负，其实怎么都行，因为我要的从来不是我赢。”乔月静静凝望着他，笑意温柔，“顾怀玉，虽然我位卑人轻，但我和你其实是走在一条路上的人。”
“以天下利为利，以天下合为合，我要引领的从来不止是我的字号，更有一整个陶艺行业。”乔月神情豪迈，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一个人是走不出一条路的，要想不被磨灭，就得更多的人同道才行。所以，能有人来分羹，我很高兴，这意味着我们陶艺的未来欣欣向荣。”
顾怀玉从来没认清过乔月的理想，这一刻，他只觉得她耀眼。
“你做好准备了？”他好不容易开口，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乔月抬眼望向星月，目光渐渐凝重深远，好半晌，她坦白道：“之江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却少了种子。顾怀玉，其实我这一趟真正要去的是德化，而在我们出发前几日，我二叔叔和二婶婶也已经赶去了景德。”
“德化、景德......这两个地方的陶艺师父的确都很厉害。是御匠给你推荐的？”顾怀玉这才能窥见乔月的策算。
因为各地方的人未经允许不能盲流，所以隔着崇山峻岭，那些文化关关难过，久而久之便被拦在了当地。
当然，就算过来了只怕也没什么用，正如乔月说的，一个人走不出一条路，若众匠无法凝神聚力往一处重拳，也只是无数流沙。
“是。”乔月点点头道：“此去一趟除了要说服他们背井离乡，到时候也还得请你帮忙给我开路引。”
“好。有他们去也能填上窑厂的空缺，那瓷坊那边呢？”顾怀玉眉头至今没松开，“三十两银子不过将将能抵掉你培养他们的花销，不多不少，不痛不痒的，就算要人家出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呀。”乔月神采奕奕笑道：“所以才显得我让利的心已足够诚不是？”
诚心？顾怀玉微眯了眯眼，他睨着她，好半晌才轻哼了一声，“所以你昨儿个跟贺舒安悄悄吃了顿饭，就是为了谋这个？”
有影卫在，乔月知道自己的踪迹绝对瞒不过顾怀玉，她笑容娇憨，带着股傻大姐的气儿，“我跟他说好了，若有人来我这儿挖墙角，他便只管去截胡！抢去几个是几个！”
顾怀玉盘了盘手里的佛珠，处处为她斟酌，“也好，他一个人揽去了，凭他的能力，说不定还能做出个字号，要是一个个都分散开了，只怕又要白费你心思！”
“我就知道你懂我！”乔月悄悄察言观色，怕他静下心后多想，她又故意瘪了瘪嘴抱怨道：“哎，你都不知道，他听我这主意起初还不乐意呢！嫌我的陶艺生意利润统共也不算太大。”
“拾人牙慧，还敢给你下脸子？”顾怀玉一听果然怒了，将佛珠往手里一砸，他言词刻薄道：“呵，如今这生意已做成规模，你的那些人手在事项上也都还算熟悉，他真要收过来，就如接件衣服穿上，不费吹灰之力，每年还能挣个几万两银子，他还有脸不乐意？”
“就是！”乔月插着腰佯怒道：“要不是因为你有官任，不便插手民间经营，我又不舍得有人腹诽你以权谋私，败了你名声，我眼里哪有别人，早跟你暗度陈仓了！”
这句话讨好的意味浓烈，顾怀玉听了只觉得脸颊也难得地燥热起来，他笑盈盈睨着乔月，嘴角难以收敛半分。
“得了，你就哄我高兴吧！”顾怀玉顿时跟着心猿意马起来，没心思与她计较旁的了，只软软嗔了她一句，又拿肩膀轻碰上她肩膀，与她挨着，在夜里赏娇春。
“我就喜欢你高兴！”见计成，乔月喜闻乐见，也拿脑袋轻轻撞他。
月如盘，风有情，乔月静静呆在他身边，冥冥觉出了丝丝缕缕岁月静好的意味。
顾怀玉见她软弱下，心里也跟着软塌，“他欺负我，你没算计他？有什么想做的，回京后我给你做主。”
“一个贺舒安，哪用得着你出手？”乔月贼兮兮笑了笑，露出狐狸般的算计，“京都的瓷艺生意小，可天下的瓷艺生意却大了。我说服他了，以后都一起合作！我开到哪，欢迎他跟到哪儿。”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顾怀玉上下睨她，目光防备，语气也染上浓浓醋味，“这样下去，不就跟你黏上了？”
“黏上？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提醒我：他会过河拆桥呢？”乔月无辜地瞪着一双一大眼睛。
“哦？你都想好主意了？”顾怀玉眉眼微皱，笑意含糊。
“当然！刚开始合作嘛，就得像钓鱼，不断让人家吃点甜头。”乔月狡黠道：“两三年后，等他跟着我在咱们这头将生意自然铺大了，直到覆水难收......到那时，便是我去他们大邺挣钱的时候啦，便轮到我打着他的旗号占他的风头，把前头舍地都挣回来咯！小舍小得，大舍大得......"
“他能愿意？”顾怀玉不留情面打断她。
“他敢不给未来王妃的面子？”乔月有意讨好顾怀玉，便带着几分孩子气牛哄哄道：“他要是不许我在他们大邺作威作福，你就给我做主，把他在咱们这边的铺子都关了！”
顾怀玉上下觑了他一眼，见她娇媚，他还是没忍住笑了，便故意呲哒她：“你多厉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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