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远欣然接受,他立刻起身,站到空地上,将刀拔出,双手握刀,行云流水般完成了一套动作,充满力量又不失优美,他的剑技真的太好看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做什么都好看。
盛子不自觉将士远的剑技跟桐马做比较,桐马的剑术也很出色,但他跟士远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桐马使起剑来,虽然凌厉但又带着几分阴柔,而士远则完全相反,一招一式都尽显阳刚。
“漂亮,士远阁下的剑术真的可以用美字来形容。”盛子赞赏的鼓掌,然后走到士远的身边,示意士远将刀举给她看,这是把不错的刀,材料很好,工艺也不错,显然造刀的人是个行家,但还不是最好的。
盛子轻轻抚摸着刀身,感受着沾满血腥的行刑刀,现在它没有任何味道,只是摸起来非常冰冷,盛子轻声道:“这是把好刀,但还配不上你的剑术,既然今晚我要答谢你,那便以一把月照大师的刀作为谢礼,如何?”
月照大师,几乎是传奇性的人物,他造的刀不仅刀身线条优美,最重要是他能将材料的纯度与杂质的含量拿捏到完美,使一把刀非常坚硬,却又多了几分柔韧不易折断,但凡使刀的人,没有谁不梦想能拥有一把他造的刀。
然而,普通人对此只能望尘莫及。
士远却是婉拒,他当然也想拥有一把月照大师造的名刀,可是他只是个处刑人,用那样珍贵的刀去砍头,总觉得有些亵渎,说到底他对自己的这份职业也不尽满意。
当初他跟随母亲在街头卖艺,被山田家的人看上,稀里糊涂做了行刑手,虽然他接受了这份职业,也用心把它做好,这份工作虽谈不上多鲜亮,但总比街头卖艺要体面的多,而且他也有这个天分,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觉得心底慢慢变得空虚。
士远将刀收回刀鞘,他面色凝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砍了某个人的头,而被奖励月照大师的刀,他感激盛子小姐,但今天的行刑并不是什么值得被奖励的事,他迟疑了一会儿,斟酌字句后,回道:“月照大师的刀,士远自是梦寐以求,只是我的工作并不值得这样名贵的刀,我也不愿以砍头来亵渎月照大师的刀,盛子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了。”
“月照大师的刀的确值得上做更有价值的事,但那也不过是一把刀罢了,一旦你成了主人,那么怎么使用都是你说了算,还有,你的工作虽然残忍,但也是值得尊敬的,相信你也承受了一些心理压力,不要对自己太严苛。”盛子说完,拍了拍士远的肩膀。
这些话让士远觉得震撼,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的工作,一旦听说他的职业,大部人都会避而远之,更别提什么尊敬,或者感激之类的话,盛子小姐的话让他很是动容,为何这样一位避世的贵族小姐会有这样宽广的心胸,非凡的眼界。
他想他不该拒绝盛子小姐的美意,于是改口:“那士远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盛子笑了:“这就对了嘛,你做人有点绷的太紧了。放松点。”然后接着说,“我对剑术也颇感兴趣,不如士远阁下教我练剑吧。”
士远还没回答,桐马却抢先开口了:“想要教盛子小姐练剑,那就先跟我比试比试吧。”
盛子小姐刚来的时候,士远就感觉到她的身边有一团蓝色的气,知道她身边是跟着人的,大概是她的护卫,现在这位说话的人想必就是那团蓝色吧。
“这是我的护卫,亚左桐马,他的剑术也很出色,两位比试的话,应该会很有看头吧”。盛子立刻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她对桐马的行为倒觉得意外,桐马平时话不多,他是个很忧郁的人,像这样主动提出比剑真的很难得,莫非是遇到高手也想切磋一下吗?
桐马自认剑术还可以,虽不敢说是一流水准,但放在整个江户,也是拿得出手的。
但盛子小姐从来没有说过,想跟他学习剑术,今天她只是见了士远一面,马上就要认其做师父,这让桐马有点不服,他是个孤僻的人,除盛子外,他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此刻,他破例了。
这时应景的刮起了一阵微风,高大挺拔的士远站的笔直,白色寸发一丝不乱,他闭着眼认真感受着来自对手的气息。
而桐马,瘦削纤弱中自带一种坚韧,他的长发随风微微摆动,漂亮的脸看起来阴柔,可表情里却带着不易屈服。
两个美男,握刀对峙,到底是谁更强一些呢。
盛子在座位上,一边饮酒,一边兴致勃勃地观赏。
一开始,桐马占了上风,攻势凌厉,士远只是以刀格挡,虽然好像落于下风,但是士远并不慌张,每次危险时,都刚好挡住对方的攻击,他是在感受对方的技法,一旦抓住对方弱点,找到破绽,马上变防守为攻击。
士远的刀横在了桐马的脖子上。
到底是实战更为丰富一些,士远看起来更为老练,桐马是盛子的护卫,平时压根就没有发挥剑术的机会,他只是输在经验上而已。
盛子再次鼓掌,认下了这位剑术师父。
晚宴结束,已近深夜。
荷上园离山田家路程很远,士远便留宿园中。
深夜的荷上园十分安静,半掩的窗泄进来几缕荷香,士远觉得心旷神怡。
客房的寝具也很高级,比他平日里用得都要舒适,可他却睡不着。
士远想着今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事,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他区区一个处刑人,竟然在德川小姐家做客,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自然会想到今天被他处刑的花魁,放在以前,他处刑完,这件事就结束了,他从来不会去思考那个犯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犯了罪。现在他却开始对花魁案有了兴趣,那花魁跟德川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她到底有没有杀死自己的情夫?
士远辗转反侧中,安静的园子里忽然响起三味线的曲调。
他平时不怎么听三味线,但是这支曲子,他却很熟悉。
《彼岸》,调子空旷虚无,有一种很飘渺的感觉,他曾在少年时期,每晚听着这支曲子睡着。
士远听着三味线,彷佛回到少年时住过的那间破屋子。
那时候,母亲带着他在街头卖艺,日子不好过,他虽年少却对这种一眼看到头的生活绝望,但又不知该如何逃离。
隔壁住着一个落魄的琴师,名叫鸟尾,据说曾经在幕府弹过三味线,后来跟幕府小姐相恋,被撵了出来,还被罚不能公开演奏,鸟尾琴师只能到处流浪,在地下场所弹琴卖艺。
少年士远听不懂三味线,只是觉得鸟尾琴师弹的很好,那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跟他的心境很符合,现在回想那个味道就是飘渺虚无,一如他的生活。
鸟尾最喜欢的曲子,便是《彼岸》。
园子里流淌的曲调,很像鸟尾琴师弹出来的,但他不可能在这里,那会是谁呢?谁能弹出跟鸟尾琴师相似的味道呢。
门外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着移门,士远收回浮想的思绪,摸起身边放着的长刀。
喵~
原来是一只猫。
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咪大剌剌朝着士远的方向走去,完全不怕生。
当它直接滚进士远怀里的时候,士远整个人都懵了。
他没养过猫这种东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它相处,他只是下意识地用手去撸猫咪的身体,柔软极了,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这只猫咪养尊处优,毛发非常顺滑,甚至沾上淡淡的荷香。
小猫是迷路了吧,总归应该是这园子里的。
一个人睡在别人家,也是满寂寞的,现在有这小家伙陪伴,倒也不无聊了。
士远便抱着小猫睡下,他竟然跟这不知来路的小家伙莫名亲近呢。
纸窗外随风舞动的树影中,多了个人影,瘦削修长,长发轻轻摆动。
桐马跟着猫咪雪丸来到士远住着的客卧外,他看着雪丸欢快地跑进房间,跟士远亲近成一团,忧郁的双眼更添一抹暗色,雪丸是盛子的宠物,平时很高傲,不怎么与外人亲近,就连他也是讨好了一段时间,才跟雪丸混熟。
这小猫见到士远竟然自来熟,还钻进他怀里,眼见这一幕的桐马很不舒服,跟盛子小姐莫名其妙要拜士远为师一样。
他倚靠在移门上,打了个响指,对着里面道:“雪丸,出来,不要吵到客人睡觉。”
雪丸听到桐马的声音,却不以为然,将头埋在士远怀里,喵呜叫了几声,表示拒绝。
士远连忙起身,他不知该如何处置雪丸,有点不知所措:“这是你的猫?”
桐马眯着杏眼,冷冷看着士远,声音没什么感情:“是盛子小姐的猫,平时都是我在照看。”
“喔,那还给你。”士远想做出给的动作,哪知雪丸不依,抓着士远的衣服,甚至将头直接塞进他的衣服里。
这场面有点滑稽。
桐马觉得更不舒服了,好你个雪丸,平时喂你吃高级的猫食,还有鲜甜的鱼干,现在倒是跟一个外人那么亲密,喊你连回都不回。
桐马觉得不能再跟雪丸客气,直接走到士远身边,强行从士远怀里抱走雪丸,雪丸大怒,本想用爪子挠桐马,结果桐马眼睛一瞪,雪丸立刻如泄气皮球,毕竟明天吃什么还要看这一位的脸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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