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半夜时分悄悄潜出紫霞小筑,涂山非孤叹息一声,同微生临竹缓缓道来。
这朝堂官场实是釜底抽薪互为掩护,非但唐洛洛是棋子,轩辕明玉更是不论逃到哪里,都会被送去明王身边囚禁,交换其他利益。涂山非孤早已看出其中复杂交错凶险无比,不愿过多纠缠,才拦住了微生临竹的其他话头。
而单论宣武明王南宫少渊其人,年少时和轩辕明玉早早地就不清不白,只是论起情场先后,南宫少渊是后来居上的那个,自从有了他,死盯严管得轩辕明玉乖觉又老实,再没有更多异性结缘,也算是别有一番夫妇相处之道。
前尘往事虽已过去数载,人心却难解恩怨。
往前倒推十二载,正是神祝十年,此时距神皇轩辕观南一统天下经历了四十三个春秋,先皇已携众神女御龙登天访友,嫡出的皇男轩辕纪方在位监国。
早年轩辕纪方意欲效仿母神登山封禅为帝,却不得天命诏许,反而因此受南疆天巫及东夷国侯多方责难,只好自封天王。不久后将年号天祈改为神祝,这才由监国之位升至名正言顺的天下新主。
到了神祝十年的时候,恰逢南疆遇天灾,汉江以南淹没大片田地,民不聊生。传言天降罪业,自帝宫而起,南疆众部收成不佳,纷纷拒缴农税,位主东宫的轩辕大皇女当此之机,揣摩天王心意,亲自请命前往南疆巡查,问责众部治水不利之罪。
大皇女轩辕明灵是天王轩辕纪方的嫡出长女,也是辅政四宫之一的泽世东宫主君,与昭华上宫天赐帝子轩辕明玉、宣武王宫镇国神妃南宫少煊、衡文学宫至圣先觉涂山长瑞平起平坐。她是天王最为倚重的皇嗣,弱冠之年便结交麒麟院主裴素之、鉴则院主顾君山等一众衡文学宫贵族名流,博览学宫万卷典藏,精通占卜、修灵、炼器、抽元,名震太微,艳羡四宫。后编修天下百余部落巫医历法,更改神皇老姥轩辕观南所编修的上古《归藏》易术,勒令九州共用新历,可谓声势赫赫,一时无两。
然而正是轩辕明灵修改后的新《归藏》易数屡屡占卜不利,沟通四时常有谬误,反而引得九州部分诸侯隐隐不满。南疆甚至直接复辟神农太禾编修的东夷故典《连山》为卜,连神皇的《归藏》都弃之不用,令轩辕明灵暗中十分羞怒。
她此次前往南疆,除了借问责之由打击巫教势力,还意在抢夺《归藏》《连山》之源——娲皇授世天书太一皇图,用以勘除谬误,立为自己的一大功绩。
这一切都不乏轩辕明灵自己的私心,毕竟天王上位之后,神祝年间大部分不受宠的皇储都被褫夺轩辕氏称号,天王之下仅有三位轩辕氏皇嗣,除了自己这个大皇女,以及同父异母的亲弟轩辕明彦之外,还有一个过继的表亲三皇妹轩辕明玉对她威胁最大。
此妹风姓,华胥族人,天王子侄,出生时自带祥瑞,是背生双翼尾似黄龙的先天帝皇之象,令神皇老姥喜不自胜,将她封为天孙,亲自带在膝下教养。莫说轩辕明灵十分忌惮于她,连天王也忌讳此女,待神皇御龙升天之后便将她软禁昭华上宫沉香殿中,将将已有十年。
南疆巫教正是三皇女轩辕明玉母族源流,大皇女轩辕明灵欲争夺帝位,南疆一战势不可免。此次南伐打击皇妹的族亲势力,对轩辕明灵而言可谓一石三鸟,表面为了泄愤,实则意图夺宝,更是暗藏争位之心。
一切都在意料之内,追随轩辕明灵的东宫炎部大军风风火火南下,一场场杀戮就此展开。
与此同时,尚在昭华上宫闭关的三皇女轩辕明玉预感不祥,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此梦杂揉了许多流传多年的旧典故,还多了许多夸张怪诞的情景。
她梦中亲眼所见一只黑色巨蛇,原本翻云覆雨自在逍遥,偶尔在东海洗澡,一个翻身洪水倒灌,淹死了赤帝之女精卫。此女死后依然记仇,日日衔石填海,精诚感动天地。巨蛇愧疚之下逃至北海沉眠,不敢再复出祸世,如此安稳了许多年,直至一只神龟被投入海中,压住了沉眠的巨蛇……
这梦做的毫无缘由,而且许多耳熟能详的故事掺杂在一起,显得有种不真实的离奇感。梦到神龟吃蛇的可怖情节时,轩辕明玉突然惊醒,精神错乱了一阵,随后收到心腹消息,东宫政敌已攻入南疆屠戮华胥一族,登时惊怒不已,瞬间将方才怪梦中细节忘了七七八八。
她本也不算莽撞,正要修书请人呈递至帝宫,为南疆众部讲情,谁知天王分毫不顾侄女情面,已经下达旨意,命她自修罪己诏,以天孙身份招安南疆其余各部族。多方施压之下,轩辕明玉怒而出关,先用霹雳手段射杀泽世东宫大总管姬鸿,随后放冷箭偷袭天王,事后不顾结果,一把拖起在场的涂山长珩遁离帝宫,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往南疆方向扬长而去。
此年轩辕明玉十七岁,修为已步入化境。彼时神皇时期圣战已经有些年头,众神各自归位,她离升仙只差一步,由此心生嗔怒偏离仙途,带涂山长珩远离太微帝宫后,分毫不打算回头。
马车外风雪交集,马蹄扬起黄尘,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声,轩辕明玉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空茫感。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帝宫已经渺远,洛都高高低低的宅院染白,困守十七年的地方渐渐远去,有些看不清了。
马车走得很稳,轩辕明玉沉默着,脸色不算好看,涂山长珩忽然取下外衣,不由分说盖到少女身上。
少女愕然转眸看向他,涂山长珩也微微侧头,顺从地向她温文而笑。
“你的手在发抖。”
涂山长珩温言提醒着,轩辕明玉脸色顿时变得古怪,默默握紧了手中的落日神弓,坐得离他远了点,警惕道:“你不要离我太近。”
眼前这个斯文公子,不知是多少年轻少女的梦中情人,他生得冷清,眼下一颗小痣衬得格外生动,浅笑时更是如晴光照雪一般动人。
其实涂山长珩比她皇姊轩辕明灵还大上一岁,已是二十六岁年纪。虽说大皇女早已满宫郎婿,儿女俱全,但东宫一众家臣为了替她拉拢衡文势力,依旧花大力气将同辈的名门公子涂山长珩列为姻亲。
谁知受到这绝代风华的涂山长公子温顺示好,轩辕明玉反而避嫌躲他,涂山长珩无奈垂眸,目光落在少女雪白浑圆的脚踝上,轩辕明玉连忙又把脚藏起来。
少女瞪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就敢这么无礼?”
“涂山氏长公子长珩,见过明玉殿下。”
少女登时惊道:“你怎知道我是……!”
她随即捂住自己的嘴,莫名又剜了涂山长珩一眼,撇过脸去不睬他。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轩辕明玉披着涂山长珩的外衫,脸上的红霞慢慢涌了上来,不过她骄傲得紧,任凭心头胡思乱想,始终不再多看涂山长珩一眼。
前路茫茫,后路茫茫。
驾车的是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骏马,涂山长珩忽然道:“殿下,到了城关,我们如何出去?”
轩辕明玉心头一紧,顾不上继续乱想,伸手掀开车帘一看,果然城关近前,周侧许多兵马追来,连忙拈诀道:“起!”
那匹骏马果然飞天而起,带着马车一起径直越过城关。
马车风驰电掣般冲破漫天大雪疾驰而去,车厢剧烈晃动,轩辕明玉身子一晃,白衣公子趁势扶稳少女,却又被她胡乱地推开了。
守城众将一大早就被皇储中行二的皇男轩辕明彦调去狩场打猎,只剩一些喽啰追兵赶之不及,轩辕明玉的马车摆脱围堵行至荒郊,骏马终于放缓步子,慢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
涂山长珩同她套近乎道:“小殿下,你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
“不许问。”
涂山长珩认命地笑了笑,片刻后又不死心地试探道:“你从姬鸿手中救下我,又与我同车而行,好似天降的缘分,为何如此抗拒我呢?”
轩辕明玉没好气道:“莫要以为自己是个男人,左右能占我这个小姑娘的便宜,就来□□玩弄本宫。当心本宫把你抛尸荒野。”
涂山长珩无奈地幽幽看着她。
轩辕明玉又察觉自己话语间势头有些被动,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咬着唇用眼角坏坏地瞥着他,故作轻佻道:“再说了,本宫从小就有青梅竹马的童养夫,他可比你这个不守男德的坏姐夫靠谱得多。”
男女婚姻自天王始创,涂山长珩从来没有听说过三皇女匹配过姻亲,只当她借口贬低自己。
在众名流阶层观念中,皇族中的男女大多喜好多偶,样貌能力却各有参差,世家子弟若能托身给轩辕明玉这般清艳动人又修为绝世的皇储,无论怎样都不亏了。
但他忘了轩辕明玉年纪还小,又闭关多年,心思居然还有些单纯,颇为介意和其他男人乱搞关系。
涂山长珩低声解释了一句。
“我也只是家族与东宫定下的婚约,还没履行,算不得殿下姐夫。”
大雪暂时消减了一阵,只是路上仍然白茫茫看不清楚方向,涂山长珩不得不表现得守礼克制,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马车不知行驶到了何处,山林间风吟虎啸此起彼伏,饿狼贪婪地凶光瞄准了闯来的不速之客,骏马不得不四处躲避猛兽的追击,轩辕明玉使动灵力催着马匹加快速度,迅速往南遁去。
涂山长珩无事可做,靠在车厢里欣赏一路上的美景。
直至天色将晚,风声呼啸,雪停之后,大雨滂沱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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