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若初将铜匣死死护在胸前,拼命向前奔跑着。
街上的行人不知这姑娘犯了什么事儿,竟遭到那么多人的堵截,又生怕她手上有什么伤人的武器,纷纷躲到了一旁。
一阵大风倏然席卷而来,掀起了曾若初头上的幕篱。她想用手把幕篱重新压按回头上,却没注意脚下有路边商贩摆放的货品,被绊得差点摔了一跤。
这下,本就不稳的幕篱彻底掉到了地上。
有士兵认出了她,大声叫道:“这不是那个曾若初吗?和周大人给得画像长得一模一样!难怪她要逃跑!”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曾若初稳住身形后没有一丝犹豫,拔腿就朝着衙门的方向赶去。
她从未跑得如此用力过,风倒灌进她的鼻腔内,让本就干燥的喉咙增添了几分血腥气。经过几天的奔波,她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之所以还能跑起来,完全是靠着她自己最后一丝精气神吊着。
快了。
只要能将这封告发书递上去,一切就结束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睡上好几天,谁都别想让她离开自己的床。
然而,就在她快要看见衙门的大门时,另一队士兵骑着马,迎面向她包抄而来。曾若初扭过头,发现身后的追兵依旧没有放弃追赶她。
这样一来,现在的她便是四面楚歌,毫无胜算了。
曾若初无奈,只能调转方向,一头扎进了身侧的小巷中。
这条小巷路线复杂,每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绕上好一会儿,但终归是个死胡同。曾若初跑到尽头,发现自己的去路被一堵用青砖堆砌而成的墙死死挡住,一直紧绷的情绪终究崩溃。
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告发信也已经到手了,为什么偏偏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为难她?
手上的伤口彻底开裂,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曾若初回过头,望着自己来时的路,咬紧了后槽牙。
她隐隐能听见一开始发现自己的士兵正在喊着“分几路继续追”的字眼。
这条巷子很深,中间也有好几条分岔路,那些士兵被她甩在了后边,暂时看不到她的位置。但无论他们搜哪一条岔路,最终都会通向这里。
现在他们已经把所有的岔路包住了,自己再无出去的可能。
都到这一步了,让她认输实在是可惜,可心里头的委屈实在是难以消解。曾若初一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一边开始打量着自己周遭的环境,试图再为自己拼出一个可能。
可眼下自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眼前的墙面很光滑,上面还长满了青苔,她就算想翻过去也没这个本事。
士兵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她擒住。
曾若初背对砖墙止小声地抽泣着,打算面对自己未知的命运。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覆到了她的脸上,趁着她还没叫出声便迅速把她拖进了旁边阴暗的角落里。
***
后宫,宁贵妃寝殿。
今日的寝殿格外的热闹,不停有宫女进出。
宁贵妃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方才进来的宫女们摆放在案上的书卷,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在她身后站着的,是焦急地杏满。她不明所以地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想说些什么,却自知眼下的情况自己不好插手。
直到最后进来的莲盈用带来的书卷将眼前的空隙填满,宁贵妃才把视线从案牍上移开,轻声问起莲盈:“都在这了吗?”
莲盈仔细清点了一遍眼前的书卷,直到确定没有缺漏以后才回应了主子的话:“回娘娘,都在这里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退到了宁贵妃身后,和杏满并排站到了一起,瞧了一眼跪在案牍之前的年仪。
宁贵妃压根没有给年仪任何一点眼色,拿起了案牍上离自己最近的一份书卷,将其展开摊在自己面前细细阅读。杏满年纪稍轻,自入宫以来又被宁贵妃惯着,和莲盈比起来显得有些不懂分寸。
她站在后头,不停地偷偷瞥着书卷上的内容,越是读到后面脸色越差。
宁贵妃翻阅着书卷,脸上的冷意也愈发深刻,幽幽道:“以本宫的名义去劝孙美人,让她的父亲和圣上提议立我为后,后面定会保孙氏全族荣华一生,干得好啊,年宫令。”
莲盈一直低着脑袋不敢吱声,但在听到这句话后还是被惊得抽了口凉气。
她从宁贵妃入宫以来就一直侍奉左右,这些年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哪样没见识过,可像年仪这种敢以主子的名号干预国事的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孙美人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年事已高,但在朝中一直都有话语权。奈何孙美人体弱无法生育,没能留下个皇子公主,孙家的其他几个孩子又资质平庸,若是孙老爷没了,整个孙家都会受到打击。
一直以来,孙美人都想替家人找到一份倚靠。此事事关重大,宁贵妃害怕引火上身向来避之不及,又怎知自家的宫令替自己做了决定。
她将这份书卷摔在地上,书卷恰好滚落到跪在地上的年仪跟前,可年仪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依旧跪得齐整。
宁贵妃又拿起另一份书卷。
“将圣上对六皇子的态度添油加醋地告知黎妃,暗示她圣上格外宠爱六皇子,或许会挡五皇子的路……好一招借刀杀人。”
杏满听到后害怕得打了个冷颤,往莲盈那边缩了缩。
五皇子是黎妃的孩子,虽比不过先皇后所生的二皇子,但也算得上天资聪颖。黎妃不受宠,也没有亲人在前朝相护,因此一直以来都把所有的期望放在了五皇子身上。
可后来,黎妃却毫无征兆地毒害了尚在襁褓的六皇子,圣上查清真相后勃然大怒,赐了黎妃一杯毒酒。五皇子因为母妃的离世一蹶不振,有一日竟从马上摔了下来,落下了残疾,再无竞争储位的可能。
这些年来宁贵妃一直无法理解黎妃这种不理智的行为,事到如今终究是明白了她当年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
“在四皇子的吃食中下药使其变得痴傻,并嫁祸给四皇子身边的侍从……”
“替本宫和谢昭仪拉好关系,使其兄投靠我阿兄,也就是翰林院的刘大人……”
……
宁贵妃不停地概括着书卷上的内容,直到读完最后一份。
她将书卷拍在案牍上,语气冰冷到了极致:“年仪,你倒是有本事,无论是朝堂之事还是后宫皇嗣你都替本宫料理得明明白白,当真是有气魄。”
这些年来她在后宫向来小心行事,从不过问党派纷争,也无心插手后宫妃嫔之间的琐事。她怎么也想不到,身边勤勤恳恳做事的年宫令竟会是这样一条豺狼,借着她的手做了那么多腌臜事。
后宫其他的嫔妃受了苦但不敢动她,毕竟她宁贵妃不仅有圣上的恩宠,还有能撑得起场面的兄长,更为圣上孕育了一儿一女。
这倒是给年仪提供了一个大空子。
若不是她从刘觉生的府上回来后,发现刘觉生对后宫之事异常了如指掌,她也不会花那么大力气去调查这些。
年仪跪在地上,任由宁贵妃用书卷砸向自己也不动一下。
等到宁贵妃读完,她突然向对方磕了个响头,旋即开口:“娘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您。”
“为了本宫?”宁贵妃气极反笑,“这些祸事本宫只需几日便能尽数查清,更何况圣上?若是圣上查到本宫头上,本宫又该如何应对这些从未做过的事?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本宫?”
年仪没有接话,继续垂着脑袋跪在地上。
宁贵妃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将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不停地摩梭着上边的刻花,沉吟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我阿兄勾结的?”
年仪做这些事的目标和刘觉生一样,都是助她为后,让三皇子坐上尊位,只需稍稍一想便能知道,年仪定然是受了刘觉生的驱使。
可年仪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眼瞧着现下的情况如此焦灼,杏满颇为焦急地催促起年仪:“年宫令你快说啊,是不是有人逼迫你了?”
在杏满入宫的这些日子里,年仪曾帮助她许多,在她眼里年仪一直都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不仅能力强还待人随和。可如今事实却告诉她,年仪背地里竟做了那么多坏事,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年仪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宁贵妃,目光灼灼。
“娘娘,这天下向来容不下弱者,无论是您还是三殿下,亦或是我,都逃不了这个规则。”她声音喑哑,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先皇后已经故去了,后宫之中唯有您有资格登上后位,而三殿下也理应在您的庇护下成为太子,可您是怎么做的?占着大好先机却无动于衷,就连刚入宫的林才人都比您有斗志,您觉得我该如何选择?”
宁贵妃凝望着她,身心俱疲地说:“三皇子愚笨,担不起天子的重任。”
“担不担得起有那么重要吗?只要他能成为天下之主,就算没那么多本事又如何?到时候那些不听话的、有异议的杀掉就是了,普天之下谁敢议论天子?!”年仪终于有了情绪,神情也愈发扭曲,目眦欲裂,“娘娘在这贵妃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又可曾替您身后的我们着想过?您不争,三殿下永远低别人一头,刘大人永远拜不了相,而我也永远只能做个被困在宫闱中的宫令!”
“你不想做宫令?”一直不敢言语的莲盈终于忍不住插了嘴,拧眉问道,“既不想做宫令,那就求娘娘赏你出宫是了,何苦在此蹉跎?”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以为人人都像你和杏满一样甘愿被困于此吗?我想要的是踏足前朝,既有极高的地位又能与妹妹见面,这样我才能时刻保护她!”年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昔日情分了,对着莲盈大声嘶吼着。
莲盈语塞,担忧得望向了自家主子。
宁贵妃平日待年仪不薄,今日知晓真相,怕是要伤心许久。
此时此刻的宁贵妃已经将悲愤之意强压了下去,努力地用平常的语气同年仪说道:“大祁朝堂之上并不是没有女官,可是年仪,本宫了解你,你想踏进那里,还不够格。”
她了解年仪,年仪并没有经历过寒窗苦读的岁月,在后宫做宫令还可以,但若是要涉入前朝政事,年仪根本驾驭不住。
年仪苦笑:“可是娘娘,正如我方才说的,够不够格不重要,权势才重要。刘大人允诺我,只要我愿意配合,事成之后便会带我拜入朝堂。娘娘啊,这贵妃的位置给您坐,当真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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