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夜市刚开始的时候，衙门附近有好几家铺子，每天的这个时间都会引来不少百姓，现在突然有人击鼓鸣冤，这些路过的百姓都纷纷停下脚步，围在衙门边凑起热闹。
从衙门里头出来的人只是个值夜小官，断案的活儿轮不到他来做。按理说他应当让这群人明早再来，可此事涉及到大理寺的周清瀚，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定夺。
他有些犹豫地瞧了一眼曾若初，又看向还骑在马背上的周清瀚，最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只见他掩了掩外袍，跑到周清瀚跟前低声询问道：“周大人，这什么情况？”
周清瀚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曾若初，戏谑道：“跳梁小丑而已，此事你不用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马上就派人将她缉拿回大理寺，不用劳烦诸位大人。”
小官得到周清瀚的明示后松了口气，清清嗓子，回过头对曾若初道：“现下衙门中并无可以断案的大人，姑娘还是等明日再来罢。”
丢下这句话后，他赶忙回到了衙门的门前，准备进去后从里头关上大门。
只要这扇门关上，门外发生的事就和他没关系了。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只是个最微不足道的小蝼蚁，得罪不起周清瀚，碰见这种事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反正他方才说得也是事实，这衙门里现在确实没有可以断案的人，若是有人追究起来也和他没什么干系。
他走进衙门内，还不忘回头瞥了眼曾若初，却惊讶的发现曾若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惶恐与气恼，她脸上有的只有沉静，以及一丝莫名的胜券在握。
小官实在是好奇的很，索性没将大门关死，自己则覆在门缝上，试图看清楚事情后面的走向。
瞧着大门已经合上，周清瀚眼中的得意简直快要溢了出来。
被他落在身后的手下此时也赶到了。他们看到自己搜寻大半天的曾若初就这样正大光明地站在衙门口，不禁有些诧异。
周清瀚向手下摆摆手，扬起下巴发出指令：“去，把这个身犯数罪的犯人给我绑了。”
他的手下们立刻将曾若初团团围住，试图把她控制起来。
“周大人就这样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把这丫头强行押下去，可有想过自己在百姓跟前的名声？”
一阵颇为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周清瀚的手下似乎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敢再将周清瀚的命令继续下去，只是握着各自的兵器站在原地。
听到这个声音，曾若初终于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的援兵，到了。
一个老者从远处款款而来，他两鬓灰白，身着深红色锦服，双手负在身后，面对着眼前的乱象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波澜。
沿街的百姓此时也认出了那老者的身份，纷纷识相地退到了一边，把中间的路给老者让了出来。
周清瀚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无比。
他翻身下马，无奈地对着老者做了个揖，恭敬道：“见过雷大人。”
此人不是旁人，恰是刑部尚书雷逊。
如今周清瀚只能管控大理寺，却没想到雷逊突然从刑部杀了出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猛然抬头，恰好看到曾若初微微向上的唇角，心中愕然。
这中间有问题！
他们是一伙的？！
雷逊笑盈盈地瞧着周清瀚，但语气中却暗含了些冷嘲热讽：“这声大人当真是不敢当，毕竟被你叫做大人的方舜玉和石泰如今都被囚在家中，我还真是不敢应你打得招呼，否则谁也不知道之后会遭什么罪。”
周清瀚面色沉了沉，冷声解释道：“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方大人和石大人之所以在家中不得外出，只是为了配合调查，算不上囚禁。”
雷逊和方舜玉一样，都是大祁的肱骨之臣，也是圣上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周清瀚根本没有资格也没能力在这个时候顶撞他。
雷逊没有理会他给出的解释，而是徐徐走到曾若初的跟前，用手摩挲着那面登闻鼓：“历朝历代，唯有在皇宫跟前才会设登闻鼓，先帝体恤百姓，不愿看到百姓奔波，这才在闹市的衙门口加设了一面，方便百姓将心中的困苦上达天听。如今登闻被鼓响了，周大人却要将苦主强行押回去，是在无视先帝的苦心吗？”
这顶帽子差点压得周清瀚喘不上气。
他连忙朝着皇宫的位置跪了下来，咬牙切齿道：“雷大人怎能这样曲解在下？此女是江游川案的参与者，在下只是秉公办事！”
“秉公办事？秉得是谁的公？怕不是你自己的罢！”曾若初轻笑一声，旋即对着雷逊行了个礼，言语郑重，“雷大人，民女要告发周清瀚栽赃于人、屈打成招，还请大人明鉴！”
雷逊点点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衙门的大门彻底推开，绕过了早已目瞪口呆的小官。
他负手转身，对着门口的所有人扬声道：“本官今日原本只是恰巧路过，既碰上此案，便是与这件案子有缘。既如此，本官今日就来仔细会会这中间的蹊跷。”
与此同时，周清瀚立即起身后退了两步，附在自己的心腹的耳畔低声道：“去天牢里把江游川解决掉，速度要快。”
***
入夜了，门口围观的百姓也逐渐散去，唯有衙门灯火通明。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衙门前彻底停了下来。
方舜玉先一步下了马车，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襟。过了一会儿，马车上又走下来了一个中年人，此人瞧上去和石泰差不多大，比起方舜玉和雷逊要年轻不少。
他便是如今的督察御史，沈松槐。
这桩案子涉及甚广，光凭雷逊一人是没资格做出裁决的，需得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一道会审。
方舜玉已经一连好几日没有出过门了，曾若初站在大厅的角落里，瞧着他似乎比前两日消瘦了一些。
雷逊将二人迎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笑道：“大晚上的把你们二人喊出来，实在是打搅了。”
方舜玉摇摇头，熟络地拍了一下雷逊的肩膀：“这件事本来就是从我手底下闹出来的，本应我来解决，谁知道竟被囚在府中不得外出，还要惊动二位兄弟，惭愧惭愧。”
沈松槐也客气道：“哪里的话，本就是职责所在，谈不上惊动。”
他们三人平时本就经常合作，在朝堂上关系密切，和其他官员比起来要熟悉很多。
眼看着人已经到齐了，站在堂下许久没有作声的的周清瀚突然直起身子，郑重其事地向雷逊和沈松槐行了个礼，随后说出的话让曾若初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雷大人，沈大人，我认为今日方大人不宜出庭会审。如今方大人的徒弟江游川已被我缉拿，或许方大人会因为这件事为难我，恐对我不公。”
方舜玉将两只手抱握在膝上，云淡风轻地说：“周清瀚，三司会审是要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的人全都到场，缺一不可。我知道你此时不想见到我，可如今大理寺内除了你的那些心腹，大多数人都被你控制了起来。奈何你的那些心腹里并没有人够格出席这次会审，也就是说，就算今日来的是其他人，都不会让你满意。”说到这里，他又扬起了声调，后面的话意有所指，“周大人可真是挑剔，我们大理寺好像真的满足不了你了。”
此话一出，饶是周清瀚再怎么不甘也没有办法了。
雷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垂着眼帘说：“周大人请放心，今日此地不仅有方大人，还有我和沈大人坐镇，必定不会让你蒙受冤屈。”他看着在堂下不为所动的曾若初，立刻进入了判案的状态，神色也随之严肃了起来，大声问道，“曾若初，你先前在门前击鼓说要替人鸣冤，究竟是鸣什么冤？”
曾若初上前一步，回应起雷逊的话：“回三位大人，民女要检举大理寺丞周清瀚，这些年来他为了尽快破案替自己邀功，竟多次伪造证据，并对暂时关押在牢狱中的嫌犯施以酷刑，逼迫其认罪，使许多人在他手底下含冤而去。”
“哦？”雷逊闻言，忽然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方舜玉，“方大人可对此事有所耳闻啊？”
“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只知道周清瀚之前确实效率了得，同样的事情只需花旁人一半的时间就能解决。至于他是否对嫌犯动用过私刑，我还真不知道。”方舜玉如实回答。
沈松槐的脑袋轻轻地歪了一下，问起曾若初：“此等大事，不可胡言。曾若初，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有的。”她抬起头，转言道，“不知几位大人是否记得，多年前，有一位公子喝多了酒从阁楼上摔了下来，命丧当场。”
“你是说肖书廷吗？”沈松槐瞥了一眼方舜玉，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肖书廷是方大人的外甥吧。”
“正是。”曾若初先方舜玉一步回答道，“此人当时死的蹊跷，民女对这件案子很是好奇，这几日特地去了趟兰城，向其父母问询了当时的细节，可谁知恰是这一问，民女竟得到了肖书廷当年留下的告发书，上面具体记载了周清瀚犯下的种种罪行！”
她将这几日在兰城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在土坡上挖掘坟墓的细节尽数拖出。
这下，在座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雷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份告发书呢，现下所在何处？”
曾若初瞥一眼周清瀚，眼底写满了挑衅，随后对着外头喊道：“带着证据进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外头一步步走进了大堂。
周清瀚看清来者的面目后，瞳孔骤然缩紧。
江游川捧着那份告发书走到了堂前，将其举过头顶，呈到了三位大人的面前。
快完结的时候总是每个字都码得很痛苦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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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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