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番外(二)

今年的夏天似乎要比往年来得早一些,这才六月,晌午时的阳光就已经叫人炽热难耐了。

刘洛苓在田间的草地上踢着石子儿,瞧上去心情不大好。

她今年五岁,正是喜欢黏着家人的年纪,奈何现在正是忙着播种小麦的时候,爹娘和兄长整日在田间忙碌,白天的时候根本没时间管她,迫于无奈只能把她丢给隔壁的佟家照顾。

也不知道爹娘和阿兄今天会忙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刘洛苓脚下猛地用力,石子儿直接飞了起来,恰好落在了刚从田里回来的佟非晚脚下。

佟非晚刚给在田间劳作的佟、刘两家人送去午食,胳膊上还挎着装食物的竹篮,一回来就瞧见刘洛苓几乎撅到天上的嘴。她走到刘洛苓的跟前,拿着帕子屈膝替对方擦去脸上刚刚沾到的脏污,温和地说:“阿苓这是不开心了?有什么心事和姐姐说,不要闷在心里。”

刘洛苓向来信任佟非晚,她吸吸鼻子,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心事,细声细语地说:“爹娘把我的生辰忘了。”

佟非晚手上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直起身子,抬头看看天,轻叹一声。

这两年天灾频发,地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少,皇帝还屡次下命加重赋税,压在百姓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为了养活孩子,刘家人只能没日没夜的劳作。连温饱都保持不下去了,刘家父母整日焦头烂额,忘记刘洛苓的生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怪不得今日刘洛苓不肯下地去见爹娘,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闹脾气。

佟非晚轻叹一声,柔声安慰道:“阿苓不难过,你爹你娘只是太忙了。这样,待会儿姐姐带阿苓去小溪那边逮小鱼,好不好?”

“好!”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刘洛苓当即喜笑颜开。佟非晚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牵住刘洛苓,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他们的住处离田地不远,没走几步就遥遥瞧见自家屋子。

突然,佟非晚好似看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刘洛苓奇怪地抬起头,看到佟非晚正警惕地盯着前面的草丛。

草丛里不停地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里面似有什么活物。

佟非晚自然地把刘洛苓护到身后,连连后退了几步,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谁、谁在那里?”她咽了口唾沫,试图拿出强硬的态度震慑对方,奈何她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话说出口后就泄了不少气。

躲在草丛里的人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赶忙从里头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身上全是伤痕,狼狈不堪。

“小姑娘,给点吃的吧……我是逃荒过来的,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说话时断断续续的,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佟非晚眯了眯眼。

眼前这人虽然在对她们说话,但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远方,视线从未在她们身上停留过一刻。她往前靠了几步,终于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人是个瞎子。

她从竹篮里摸出了仅剩的半个粗饼,塞到了瞎子的怀中,紧跟着又害怕地退了回去。

瞎子太久没吃过东西了,也不管那粗饼究竟有没有毒,直接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最后连渣都没剩下。

虽说半个粗饼不足以填满肚子,但他也十分满足。

只见他长舒一口气,脸上多出一抹笑意:“多谢二位姑娘相助。”

刘洛苓觉得有些奇怪,歪着脑袋问:“我方才没有出声,你又看不见,是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并且是两个姑娘的?”

瞎子摸摸胡子:“实不相瞒,其实我曾是泺州的一名命理师,泺州遭了水灾后我一路逃荒至此,这才遇见了二位姑娘。”

“命理师?那你能算出我们家和佟姐姐家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吗?”

瞎子笑笑,席地而坐,朝着她们的方向招招手:“我受了两位的恩惠,却拿不出相应的回报,倒不如替你们算算,就当作报答了。”

佟非晚还没对那瞎子放松警惕,原本还在犹豫,身后的刘洛苓却早就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对方,吓得她赶紧跟上。

瞎子不停地掐着各种手势,嘴里也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两位姑娘未来可都是富贵命啊,尤其是年纪稍小一些的这位,身上竟隐隐显现出凤意。”

“凤意?”刘洛苓不解,问起了身侧的佟非晚,“那是什么?”

佟非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瞎子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继续讳莫如深地说:“说来也巧,从卦象上看,你们两个的命数竟有几分相似,未来都会做出一些‘家人’和‘家人’之间的抉择。”

两姑娘越听越糊涂,完全听不懂这些言下之意。

“总之,你们不会拘于此地太久的,未来的你们可是要去京城生活的。”瞎子撑着腰缓缓起身,还不忘拍拍身上的泥土,“我能说的就只有那么多了,不能泄露太多,否则会遭天道反噬。我这双眼就是被天道取走的,可不敢再多说咯。”

他直起身子,凑到佟非晚的耳边,小声地说:“姑娘,日后你若是成亲了,记得要多提醒你那夫君。世间万物皆有气数,如见天下大势已去,不必过于纠结,弃了就好。否则,你们会与天下一同湮灭。”

语毕,他便挥挥衣袖,不带一丝眷恋地扬长而去。

刘洛苓被这一长串话绕糊涂了,那么多话中她只听懂了自己和佟姐姐都会去京城。

她撇撇嘴,决定不再把精力放在叫人头疼的东西上。

夏日的蝉鸣犹在耳畔,路边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刘洛苓踮起脚,想从枝头摘下一朵。忽一阵风过,席卷起地上的残花,一路吹到了遥远的京城。

石榴花瓣擦过刘洛苓头上华贵的珠翠,落在了东宫的院落里。

“刘良娣!您跑慢些,切莫惊动了肚子里的皇子!”

刘洛苓没有搭理身后惊慌失措的莲盈,提着裙子向着御花园的方向一路小跑。

御花园内有一处小亭,每到午后太子妃都会在那里赏花抚琴,今日也不例外。

她听到了刘洛苓赶来的动静,停下了拨弄琴弦的动作,朝着自己的贴身侍婢使了个眼色。

侍婢心领神会,退到一旁,没有阻拦略显鲁莽的刘洛苓。

太子妃无奈叹息,朝着身旁的空凳扬扬下巴,示意刘洛苓入座:“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手毛脚,看你把莲盈吓成什么样子了。”

她将古琴推到一边,侍婢立刻上前将琴抱了下去。

刘洛苓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眉眼之间的不悦就跟要溢出来似的。

太子妃早就察觉到了她今日烦躁的心思,也没再继续责备她,而是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惹你不快了?”

“姐姐你知不知道,殿下前些日子又纳了位昭训?”

瞧着刘洛苓义愤填膺的样子,太子妃有些哭笑不得:“自是知晓的。”

方才将琴抱下去的侍婢回到了凉亭,为刘洛苓呈上了一盏紫苏饮。

刘洛苓拿起杯盏,愤愤地说:“这些日子我因害喜食不下咽,都快难受死了,走起路来腿上都没什么力气。我在这边吃那么大的苦头,殿下倒好,转头就进了美人乡,实在是不公平!”

她说着说着,仰头把盏中的紫苏饮一饮而尽,心绪也似乎平静了些,转而问起了在一旁默默倾听的太子妃,“姐姐,我嫁给殿下时,你是否也会有不甘?”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太子妃单手托腮,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会。”

刘洛苓有些意外。

当年,正如那逃难的瞎子所说一般,佟非晚嫁去了京城,刘洛苓与她再无联系。后来,洪灾淹没了家乡的良田,许多村民受不住重税的压迫,纷纷揭竿而起,刘家也在其中。再后来,村落的队伍遭受暗算,几近被前朝兵马剿灭,刘家人别无他法,转而投奔了彼时的祁王,也就是如今的天子。

刘洛苓性格直爽,做事胆大心细,在好几次战役中成功传递了重要情报,深得祁王赏识,再加上她生得貌美,便被祁王许配给自己的儿子。

可那时,祁王的儿子已经有了妻室。

一开始刘洛苓对自己妾室的身份很是不满,可爹娘和阿兄都劝她嫁,她也不好反抗,只好咬着牙同意了,谁成想日后她这个妾室竟与正妻处成了好姐妹。

几年后,祁王登基,封儿子为太子,那位妻室也成为了太子妃,而刘洛苓则成了东宫之中的刘良娣。

这些年来刘洛苓从未问过太子妃这个问题,因为在她看来,太子妃最是大度,总是将太子身边的良娣昭训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将他人所诞的孩子都视如己出。

刘洛苓自知没有这个度量,所以一直都很敬佩太子妃,可今日刘洛苓却听到太子妃亲口承认,她其实也会因为这些事心生不悦。

侍婢呈上了一盘瓜果,太子妃从中间挑了几颗最红的果子递给刘洛苓,若无其事地说:“当初嫁给殿下时,我根本没想过他能成为一朝太子,所以也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殿下起势成为太子,我便知道,那些愿望这辈子都只能埋在心底了。”

她和煦地说:“如今我是大祁的太子妃,早已失去了吃醋的权力。我要做的,是要替太子还有圣上分忧,心中不再应有那些儿女情长。”

刘洛苓没有急着接话,接过果子咬了一口。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是身负凤命的人,自然与她不同。

想到这,刘洛苓口中咀嚼的动作登时停了一瞬。

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曾有一个命理师说她身上有凤意。

她还记得,那个命理师曾说她和佟姐姐以后会嫁来京城。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佟姐姐要多劝劝自己的未来夫婿,否则会湮灭在前朝。

如今看来后两条都已应验,唯独这第一条让人摸不着头脑。

刘洛苓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妃,看到她红润的气色后放下心来。

一定是那命理师百密一疏,把这一条算错了。太子妃才是身怀凤意的人,她贤良淑德,若是做了皇后便是大祁的福分。

至于她刘洛苓,既没做皇后的度量又没协理后宫的本事,日后躲在太子妃身后偷闲就好,没必要去肖想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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