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什斯摇头：“他在其他地方等我。这次回来有任务，不久后应该会公布。”
安妮娜笑道：“好吧，机密的事我不多问了。待多久啊？”
伽什斯道：“三天，三天后我就要出发去见德希了。安妮娜姐姐，我刚从集市过来，那里关闭了吗？家中没有食物，我想买些吃食”
安妮娜惊醒，叫道：“哎呀，看我一直缠着你说话，快，先到我家去，吃了东西再说。”
伽什斯跟着安妮娜左转右转到了一处居民区。这里的房子密密麻麻挨的很近，每一间方方正正，矮小简陋，不像长久生活的地方，像是难民区。一路走来，许多人在屋子门前做事，看到伽什斯都惊讶好奇，窃窃私语，有人和安妮娜打招呼，却没有一个上前询问伽什斯是谁？安妮娜走到小路尽头的一间灰蓝色房子旁，敲门，里面一阵塔塔的脚步声，门开，眼前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孩。
安妮娜对小孩说道：“达米尔，和伽什斯哥哥打招呼。”
达米尔乖巧开口：“哥哥好。”
“你好。”
安妮娜早已进去，翻箱倒柜一番后，拿出块黑面包，招呼伽什斯进来坐，将面包给他后，又忙活着准备其他吃食。
伽什斯道谢后接过面包，黑面包口感一般，但能存放很久，从前总是作为援灾物资，出现在随军的车厢里。伽什斯咬一口，吃不出好坏，饱腹感很强。
安妮娜边忙边对伽什斯说：“集市早关了，现在没有集市，大家的食物都是统一放发的。”她把装满水的茶壶放在壁炉旁，让小孩去外面把衣服收进来，低声对伽什斯说，“如果你想买，可以去黑市，在城外围，黎明之前开放，天亮收市，虽然东西贵点，但想要的应该能买到。”
伽什斯几口吃完黑面包，跟着安妮娜转到后院，那时一小片空地，周围用泥砖搭起高高的围墙。他接过安妮娜的斧头，示意她坐下休息，自己劈柴。安妮娜坐到旁边的木头堆上，擦了擦脸上的汗，从角落的草棚拿出一些土豆，准备炖锅热的。
伽什斯问：“所有外围的居民都搬到这里了？”
安妮娜点头：“范围太大士兵保护不过来，搬过来后好多了，怪物来也能提前预警。你这三天也住过来吧，这里还是有些空房子的，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伽什斯捡起劈落的木头扔到旁边：“没事，三天很快过去，我马上就走。”
“好吧，军人总是有自己的道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来找我啊。对了，”安妮娜把洗好的土豆放到屋里，对伽什斯说，“有些东西你等会带走，两个人在外面，又那么危险。食物我帮不上什么，但厚衣服和鞋袜什么的，你带上一些，总有帮助。”
伽什斯把处理完的木柴堆在一起，走到屋内，菜已经放到铁锅里了。看着咕咕的热气，他想到刚到莫洛城的那一年，德希把他从雪里挖出来，带回小屋。那个冬天，他们总是去安妮娜的家里，安妮娜的父母会煮上一大锅过冬的蔬菜，加上些冻肉。铁锅上的热气就像现在这样，从缝隙钻出，白色的香味带着记忆，催动肚子不停叫唤，德希最喜欢这样的食物。
安妮娜按下想帮忙的伽什斯，从烧好的茶壶里给他倒了杯热茶。伽什斯握着微烫的茶杯，浅棕色的茶水在杯中摇晃，淡淡的茶香抚慰饥饿的胃。这是他回到故乡后，喝到的第一口茶水。
伽什斯问：“亚伦哥哥还在军队里吗？”
安妮娜手上不停，头也不回地说：“不在，三年前就走了。”
伽什斯微愣，低头说道：“抱歉。”
安妮娜笑道：“道歉干什么。三年前怪物袭击，我们还住在外围，士兵不够，大家就出去自己抵抗。他那时候走的。有时我会想，早搬过来是不是就好。”
“哎，人都死了，没什么早不早的。”安妮娜回头认真地对伽什斯说：“你和德希可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别老往前冲，尤其是德希，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了。”
伽什斯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吃完饭后，伽什斯背着安妮娜硬塞给他的衣物回到小屋。黑市的具体位置安妮娜刚刚告知他了。
从床底再次取出小金库，伽什斯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钱币还能用，但金子和宝石才是硬通货。好在德希很有先见之明，大部分钱币被他换成椭圆的小金块。伽什斯问过他为何这样做，德希捏着一把金块，神秘地说：“轻便，好带走。”他举起一颗食指指头大小的金子，放到眼前，盖住的烛光像金子熠熠生辉的羽毛，“而且，我喜欢金色！”
伽什斯放下手中的金块，堆积的杂物里翻出两个小布袋。打开布袋，里面分别装着两颗黑色的石头。伽什斯捏起石头擦撞。
“咔嚓，咔嚓。”
除了短促刺耳的噪音，什么也没有。这两块火石已经失去打火的作用。他握着冰冷的石块，沉默良久。
伽什斯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有记忆起，他便在大陆游荡。没人教他如何生活，也没有在意他的存在。看到动物死去，他不会悲伤；大雨倾盆浑身淋湿，他不会难过；有人抢夺唯一的食物，他也不会生气。
他能感受到寒冷、疼痛和饥饿，却无法理解它们，更不能理解情绪。所以，他连流浪儿同伴都没有。越是在最底层，人们越需要相互慰藉，而非一个僵硬的木娃娃。
那年冬天，他从店铺拿走一件厚衣服，所有人都穿着这样的衣服，莫名的，他也要想穿上。他不知道偷盗是可耻的，没人教过这些。事实上，不知为何人们总是忽视他，除了欺负他的小流浪儿们。
流浪儿抢走他身上的衣服，只剩下单薄的布衣。他走在雪地里，手指脚掌冻得通红，肚子咕咕叫。大雪落在身上，越来越重，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将要离开这里。
茫茫大雪，上下一白，坠在身后的脚印如同划船的水痕，当他淹没时，波纹也随之消失。
十三岁的德希穿着厚厚的衣服，看起来有些乱七八糟，那是邻居们东拼西凑送给他的，虽不太美观，保暖却比店里的衣服强多了。他今天出来，到不远处的山洞取些过冬的食物。人人家里都有地窖，他还挖不了，只能找个山洞放东西了。
雪真大啊，德希朝着记忆的方向走去，这里他很熟悉，即使看不清路，也知道如何下脚。棉厚的白雪堆到小腿上，德希一步一步往前挪，身后拖着长长的脚印。德希喜欢下雪的时候出来，雪覆盖一切，除了看不见的身后的脚印，就像一个崭新的世界。
欸？那边居然有凹下去的痕迹？这里是城外的山坡，夏日都少有人来，冬天更是看不到人影。德希跟着被雪掩埋的脚印往前走，踩到什么东西上摔倒了，一摸，冰冰凉凉的，还有些光滑。德希双手插进雪堆里，把那东西拔了出来，竟然是个人！一个漂亮小孩！
德希吓的摔进雪堆。冬天这么冷，那小孩却只穿了件单衣，摸起来那么冰，不会死了吧？他不确定，可看小孩脸上红红的，不像死人。德希靠在心脏听了一会，微弱的震动从心口传来，还活着！
德希赶忙扒下衣服裹在小孩身上，背回小屋。
他回到屋里，把小孩放在床上，所有的被子衣服都往他身上堆。又转身出门，抱来一捧木柴，用火石生火。本来拿到食物后，要直接去安妮娜姐姐家吃晚饭，第二天才回来的，火都灭了，只能现生。
过了许久，天都黑了，小孩还没醒来，德希急得团团转，想去城里找医师，又怕走后出什么事。就在这时，小孩醒了。
德希问他家在哪里？小孩摇头。德希又问他叫什么，小孩还是摇头。无论德希问什么，小孩都不知道。德希明白这可能是个家里出事的贵族小孩，他身上的衣服一般人穿不起，他的长相也和周围人不太一样，或许他都不是莫洛城的人。
“你还有家人吗？”
“我谁也不认识。”
德希兴奋地跳起来：“那你和我住吧！我也没有家人。我们可以住在这个小屋里，我存了很多冬天的食物，足够两人吃了！”
小孩看起来有些疑惑。德希把屋里所有的食物都找出来，摆到桌子上，说道：“后山山洞里还有吃的！”他又指着床上的衣服棉被对小孩说，“这些够你穿吗？不够明天我们去找安妮娜姐姐。”他从床底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递到小孩面前，“我有钱，安妮娜姐姐会选到最适合你的衣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没有家人啊。我也没有家人。”德希关上木盒，抱在胸前，低声道：“你不想和我一起住吗？”
小孩思考片刻：“我不知道。”
德希猛地抬头：“那你是担心我说话不算数吗？我可以发誓的！誓言不能违背，否则会下地狱！”他把木盒扔到床上，在屋里找来找去，找到火堆旁似乎发现什么东西，抓起便跑到床边。
小德希伸出手，两颗黑色的火石静静躺在掌心上，他看向坐在床上的小孩，棕色的大眼睛严肃认真：“誓言需要信物，金子迟早会花掉，但石头能存在很长时间。”
他把手往前递：“以火石为证，德希会是你永远的家人。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小屋静悄悄。
他在窗外见过壁炉里燃烧的柴火，发出的光像同时点燃许多蜡烛。他在小路旁见过院内的篝火，周围总有人在欢笑庆祝。他曾路过破屋檐下的火堆，每次还没靠近就会被赶走。
他见过许多火。
“噼啪。”
却第一次听到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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