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锅里的糙米粥被大伙儿喝完,就连底部残留的米粒都被沈瑶拿灶上留的米汤又涮了一遍,放了些姨母送的糖,化成糖水,再分给众人喝。
肚子里有食,众人脸上也都有了鲜活样,就连病得昏昏沉沉的黄杏醒来喝了半碗糙米粥后,也能有力气和大姐说话了。
不过大伙儿都十分有默契的将沈瑶差点没了的事情瞒了下来,并没有告诉她。
趁着杨文英去厨房收拾碗筷,黄梅当着一家人的面开口:“阿瑶,你一个人莫要逞强,咱们是实在亲戚,姨母让你表哥、表姐明日家来帮忙翻地并不是面子话。”
黄梅握着外甥女的手,越看她越心疼。
阿瑶模样长得好又能干,就因为是个女娃娃从前性子软,没少被外人欺负,一想到那些人又说她妹子没给沈家留后,黄梅就来气。
沈瑶顺着她的话也把自个接下来的打算说给众人听。
“姨母,今年轮到我家使官牛,我打算先把山脚挨着我家佃的那片荒地垦出来,趁着下雪前再收一茬黄豆,这点活我和文英就能干,不用麻烦田表哥跑一趟,更何况您家佃的地也要翻,那才是最要紧的事。”
记忆里那片无人管的荒地不大,连着沈家佃的两亩良田,日后也好一同照看。
“好孩子,难为你惦记姨母,姨母家里人口多,再说你表哥表姐比你大几岁,他们有的是力气,帮你把荒地垦完,再帮你家佃的两亩良田翻了,也免得影响来年播种。”
不容沈瑶拒绝,黄梅突然松开手站起身,冲着篱笆院外来人笑骂:“浑小子,刚说你你就来了。”
“娘,爹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让我来接您家去。”田宝来将肩上扛的麻袋啪一声扔放到屋内。
十八岁的少年郎,个头都快赶上门框高,就是嗓子还处在变声期,被姨母捶了两拳笑得嘎嘎嘎。
田宝来又和沈家众人打了招呼,看向沈瑶时,眉头紧蹙:“阿瑶可是病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
“多谢表哥关心,我没事儿,这里头装的是?”眼瞧着田宝来又要挨揍,沈瑶赶紧岔开话题。
“这是我爹让送来的黄豆,都是挑好的,无论是吃还是留种都成。”田宝来摸着后脑勺,笑得憨厚。
黄梅一瞧儿子露出这幅憨样就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行,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因爹娘都不方便下地,沈瑶立刻追出去相送,站在篱笆门外又和姨母说了几句话,“姨母,家里两亩良田我可以去请官牛来犁,真不用表哥表姐来帮忙,若真忙不过来,我再请您家来。”
黄梅见她满脸郑重不似推诿,捋着她鬓角的长发别到耳后:“那就听你的,你心里有章程就好,别送了,天冷快进去。”
“表妹进去好好歇着,有表哥护送你姨母回家,你就放心吧。”田宝来到底还是没逃过亲娘的第二次捶。
沈瑶目送姨母和田表哥过了石桥回上河村,转身就被杨文英满脸幽怨的表情吓了一跳。
“厨房的碗筷我都收拾干净了,让我泡的半盆黄豆我也用水浸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不用杨文英继续说下去,沈瑶已经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拴了篱笆门,昂头示意她跟自己回屋。
将夜色掩在门外,沈瑶坐在麦秸铺就的木板床上,刻意压低了声音:“东郊离下河村足足有二十里,来回走就是一天,我们现在过去也赎不回你哥,反倒让他担心你是不是在我家闹出什么事。”
杨文英站在她跟前咬着唇,好半晌才开口:“那你给我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去看哥哥。”
沈瑶看着她一脸,“你可不许你拿话诓我!”的模样哂笑一声。
“怎么也得家里有粮,手中有钱,去看他们时,给他们带些过冬的衣物和吃食,顺便再问问管事的,若要提前赎回他们得缴纳多少银钱,这样安排你觉得可好?”
“这是你家,怎样安排,还不是都得听你的。”杨文英纵然觉得沈瑶说得在理,却噘着嘴不肯承认,别别扭扭的搓着衣摆。
沈瑶叹了一口气,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上学的年纪,但在这里就能生儿育女了。
不过下河村太穷,人没口粮吃哪里还有力气造人,要不是村民们都交不起佃租,这次也不会和流犯搭伙。
“你识字吗?”
沈瑶本是随口一问,不曾想杨文英满脸戒备的盯着她。
“认识不认识又能怎样?”
“若你识字,我想和你学,以后做买卖也好,签字画押也罢,总不会轻易被人诓骗,你可愿意教我?。”
杨文英稍稍放下戒心,她觉得沈瑶今日像是换了个人,说话做事十分有条理,看似是与自个商量,实则根本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想沈瑶学这些也是为了挣钱赎回亲人,杨文英脸上再次露出三分傲娇和自信:“我不仅识字还会算筹,但你家也没有笔墨纸砚啊,怎么学?”
沈瑶唇角扬起一抹弧度,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早早些起,去晒场磨完黄豆,垦完荒,就去堰河边淘些沙回来做沙盘,先用沙盘练习。”
听沈瑶说完,杨文英杏眸一亮,没想到还能用这个法子来习字,离开沈瑶屋里时没忍住嘟囔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
沈瑶也没忍住被她逗笑,惹得杨文英逃似得回了自个屋。
夜似泼墨一般洒在屋内,伸手不见五指,沈瑶呈大字摊在床上,眼下识字算数能跟着杨文英学习,日后若被亲人猜测行事,也能有借口搪塞,不至于被当成妖怪烧死。
至于眼前的困境。
沈瑶一贯是:出现问题,解决问题。
想通后,沈瑶一翻身闻着身下麦秸味秒睡。
翌日,天还没亮。
沈瑶端着木盆里泡发的黄豆,叮嘱跟在身后拎着木桶的杨文英轻声些,别惊动了爹娘,栓好篱笆门,二人就往村中晒场走。
秋日凉风穿过粗布麻衣钻入体内,下河村二十五户人家,此刻家家房门紧闭,路上空无一人,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沈瑶加快脚步,趁着乡亲们都还未起,走到晒场的石磨旁,用勺子舀了泡发的黄豆放入石磨的小孔处。
“这是干什么用的?”杨文英放下手中的两个空木桶,好奇的打量着石磨。
沈瑶凭借原身使用石磨的记忆,先吩咐杨文英去井旁打半桶水来,随后两手握住石磨柄端,先顺时针推一圈,再逆时针推动五圈,放进去的黄豆被碾压成泥状。
杨文英吭哧吭哧将水桶掷在沈瑶脚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吩咐往石磨孔里添水。
两人互相配合,没一会儿,端来的黄豆化作了一桶带渣的浆水。
回家后,滤渣煮浆至天亮。
当一家人喝到热气腾腾的豆浆后,就连杨文英也对沈瑶不吝夸赞起来。
杨文英头回喝这豆浆,和牛乳不同,独特的风味口感让她连喝两碗,谁让这是她自个动手参与熬出来的。
“爹娘,你们好好歇着,我和文英去垦荒,晌午前就能回!”沈瑶起身接过二老手里的碗勺,不用她吩咐,已经被杨文英顺手一起收进厨房涮洗。
沈青山看向门外,女儿正往背篓里装着耒耜镰刀计数绳,手里握着小锄。
那些农具沉甸甸的压弯了女儿单薄的身躯,沈青山忍不住红着眼眶出言叮嘱:“别贸然进山,等爹好了定带你进。”
“我晓得的,爹放心。”沈瑶脚趾点地,还有些不大习惯穿草鞋。
恰逢此时,杨文英从身后托了一把她的背篓:“我要背什么?”
沈瑶回眸冲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什么都不用背,一会儿出力就成,走吧!”
杨文英不知怎得,只觉得沈瑶冲她笑得不怀好意!
村里的房子都是并排着朝南,门前就是一大片良田,再远处便是挨着良田的五峰山。
地里刚收完粮,留的庄稼根茎还未除掉,放眼望去,满是秋荒。
沈瑶一路走一路瞧,因今年的官牛只轮到五户佃农,没轮到的人家就只能靠原始农具翻地。
路过自家佃的两亩地时,叹了口气,继续往五峰山山脚下走了几步。
荒地旁有一大片枫树林,枫叶尚绿,大山深处倒是层林尽染,黄的树,红的花,齐人高的野草,看得人想吟诗一首,可惜她得种地。
沈瑶将背篓放在荒地上,拿出计数绳,让杨文英牵住首端站在原地不动,她往后退,终点处用木棍牵绳插在地上标记,得到一片横15尺纵6尺,大约10平方米的荒地。
荒地不能用官牛,但也不属于权贵,沈瑶有了这片试验田,干劲满满。
“好了,开干吧!”只见她又从背篓翻出小锄和镰刀,将小锄递给杨文英,自个握着镰刀开始割野草。
杨文英看着她将手里的农具耍的虎虎生风,再看了一眼自个的,小脸涨得通红:“这个要怎么用?”
沈瑶将手中野草扔出去,一拍脑子差点忘了,这杨文英不会农活,得教!
当杨文英蹲在地上挥着锄头刨了一炷香后,她的掌心被磨出了两个水泡,疼得她想掉小珍珠,甩手不干了。
可一回头,发现刚刚还在自个身后割草的沈瑶已经离得好远,周围全是她丢的草垛子。
再看看自个跟前刨的小土坑,杨文英一咬牙,为了能早日赎回哥哥,拼了!
沈瑶割完草往回走,看向撅着腚埋头苦干的杨文英,从瓦罐里倒出两碗水,喝完一碗,另一碗递了过去开口就夸:“干得不错啊,石头也都挑出来了。”
小姑娘心还挺细!
虽没锄多少地,但也不能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得夸!
杨文英站起身,望向沈瑶两眼发花,她觉得应是天上的太阳晃眼,接过水咕咚咕咚饮完就要接着干。
沈瑶也再次面朝黄土背朝天,两人一起锄地,速度就快上许多,泥土里的石块挑拣出来竟能垒成堆,野草根茎遍布地底犹如蛛网,被一一斩断,整完地,两人汗如雨下。
“原、原来种地这般累。”比在流营所挖渠还要累!
杨文英突然忆起从前,自个挖渠喊累后,都是哥哥一人干两份活,她才能得一个窝头,是她连累了哥哥,还有……
杨文英看向沈瑶突然哭啦!
“怎么,后悔留在我家种地啦?”沈瑶收拾着农具,将割下来的野草堆积在固定的角落里沤草肥。
杨文英拿袖子擦了把脸,努力平复下来,大声反驳沈瑶:“才没有!”
只要她能赎回哥哥,自个就给沈家当牛做马,说到做到,绝不后悔!
沈瑶挑眉,有些意外她竟然不走,于是又笑眯眯得冲着小姑娘招招手,二人将带来的耒耜从背篓里搬到荒地里。
于是杨文英就真的给沈家当牛做马啦,她在前头拽着麻绳奋力拉,沈瑶在后头扶着耙犁,浅浅翻过的荒地被再次深耕,汗水再次碎成八瓣落在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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