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枚铜钱

山路难行,小道两旁多是荆棘灌木。

沈瑶按着腰间的虎骨刀,昂首看向从头顶掠过的“人字形”大雁 ,稍稍松了一口气。

三人走出山涧,行至沙河乡,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传入乡间田野。

杨文英负责在柳树下守着担子,看着沈瑶和黄冬生在地里四处奔波询问,忙从筐篓里取出装水的罐子和碗。

这厢,沈瑶为卖豆腐,下地跟在一位老翁身后帮忙拔麦桩:“爷,你家要豆腐么,早上才做的,您晌午拿小葱一拌,淋上麻油,既爽口又下饭。”

“两文一块?”

沈瑶闻言心里一喜,笑道:“爷,一文一块,咱乡里乡亲的,您也可让家里人拿针头线布,黄豆菜种来换。”

此时正值晌午,大伙儿在地里忙得满头大汗,乍然来了外乡人说是卖豆腐的,还热情的帮他们干点农活,再怎么也不会直接开口就撵人。

只见老翁解下头上的草帽扇风,瞥了一眼沈瑶手里握着的麦桩,冲身侧跟着的大儿子道:“回家问你娘要一文钱来。”

“晓得了,爹。”汉子拔腿往家返。

等他回到地里时,身后跟着一位老妇,老妇手里提着篮子问沈瑶,“豆腐在哪?”

“就在大柳树那。”沈瑶手一指,继续在地里头拔麦桩。

“行了,你去别家地里问问吧,我们家该歇晌了。”老翁招呼着家人离开,往田埂上的坡地去。

沈瑶瞧着已经有大半的农户开始歇晌吃饭,于是唤回黄冬生,“表弟,等他们吃完饭歇着的时候,咱们再去,别灰心。”

黄冬生擦去额头上挂着的汗,跟在表姐身侧并肩而行:“姐,沙河乡比咱们村富。”

“嗯?你从哪看出来的?”沈瑶刚走到大柳树下就见方才的大娘端碗离开,和她打了个照面,“大娘,下次来还有腐竹卖。”

大娘给沈瑶翻了一个白眼。

“姐,她那样冲你,你还笑啊?”黄冬生笑不出来,他在地里说干了嘴都不见有一个人搭理自个的。

杨文英看着两人走过来,忙拎着水罐给倒水喝,“你们瞧这是什么?”

只见杨文英神神秘秘的从腰间掏出一物。

一枚铜钱!

沈瑶看着那枚铜钱没有很惊讶,反倒是黄冬生喝着水给呛了下:“还真哄到钱了啊!”

沈瑶“啧”一声,“表弟,咱们是正经买卖,怎么能叫哄呢?”

杨文英将这一文钱递给沈瑶,连忙附和:“你可别乱说话,不清楚的还以为咱这豆腐有问题呢?”

话因刚落,沈瑶和黄冬生齐刷刷看向她。

杨文英忙背过身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这买卖肯定没问题。”

说完就从筐篓里翻出早上沈瑶做的豆渣饼子递过去。

大柳树下,三人一口豆渣饼一口凉水,总算把肚子糊弄个半饱。

黄冬生看着篓子里剩下的三板豆腐满脸发愁,吃饱后就同沈瑶讨教如何能哄、不,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买他们的豆腐。

沈瑶看着各处田埂上吃饭的百姓反问:“你们说什么样的人会舍得掏钱买咱的豆腐?”

“自然是有钱的人,其实咱们这豆腐一文钱真的不贵。”杨文英正襟危坐,随着沈瑶的视线看去,并不清楚那些农户有什么好看的。

“表姐,沙河乡的百姓有钱,我瞧见他们下地穿的都是布鞋,外头连草鞋都没套,可是……”黄冬生想不明白,既然有钱,为啥不买?

他的问题也是杨文英疑惑之处。

二人同时看向沈瑶,等她解惑。

“豆腐又不是肉,虽有钱,但大伙儿都只是寻常百姓,吃啥不是吃的,你们想卖出去,就得告诉人家这豆腐该怎吃。”

“豆腐还能怎么吃?”黄冬生出身贫寒,见识有限,沈瑶的话并没有使他开窍。

倒是杨文英反应过来,思虑再三后开口,“我从前倒是吃过两道,一道是豆腐酿肉丸,应是将豆腐和肉糜捶打成丸,丸子嫩滑弹牙;豆腐羹,豆腐切的细如发丝,拿海参熬的汤头淋在豆腐丝上,汤鲜味美。”

黄冬生在一旁听得直咽口水。

“听得想吃吧?”沈瑶打趣他。

黄冬生羞的别过脸,后又回过头瞅着沈瑶:“表姐,她说的那些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吃得起的吧?”

肉糜他晓得,就是把猪肉剁成泥呗,只海参是何物?

沈瑶听得有些心酸。

“你只需把她的话当成卖豆腐的噱头,你想想大户人家吃的豆腐,咱们寻常百姓家也能照样吃,且只用花一文,或者拿东西交换就能买到,换作你买不买?”

黄冬生一下子回过味来,凑到沈瑶跟前:“表姐我晓得了,咱这豆腐就得比着卖,比青峰镇便宜,还是挑进村来卖,没让他们成冤大头,是这个理不?”

话虽糙,但理不糙。

有钱的农户也是一枚铜钱掰成两半花,都是地里刨食的,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沈瑶站起身,拍着二人的肩膀无比自信道:“放心,好好干,咱也能吃到豆腐酿肉丸和豆腐羹。”

“表姐,我信你。”黄冬生摩拳擦掌,鼓足干劲儿。

歇息片刻后,两人再次朝沙河乡的百姓介绍自家磨的豆腐。

在黄冬生和沈瑶将这豆腐吹得天花乱坠的同时,杨文英那头已然卖完一板。

杨文英看着筐篓里一麻袋的黄豆和一堆麻绳散布直叹气,今日她才晓得一文钱竟然如此难挣。

照这样继续下去,也不知到何时才能赎回哥哥。

“哎,和你说话呢,这些菜种你瞧瞧能不能换豆腐?”担子边上站着的大娘掏出四方布头,里面包着好几种不同的菜种。

杨文英思绪被打断,瞅了一眼并不认识,怕来人拿草籽糊弄她,于是将沈瑶喊了回来。

“大娘,我能先看看您拿来的菜种吗?”

“看吧,都是今年留的种,保准你拿回家种下就出芽。”大娘将布头递到沈瑶手里,任她看。

沈瑶低头用手指拨动着混在一处的种子:南瓜、白菜和萝卜种子居多,芸豆只有十粒,籽粒颗颗饱满。

“您这些种子可以换两块。”沈瑶把种子倒入专门收纳的小口袋里,将布头还给大娘,示意杨文英给盛豆腐。

大娘望着碗里叠放的两块豆腐,笑得如被风吹皱的野花:“就这点种子竟能换两块?”

“大娘家里若还有其它的菜种日后也可以拿来换。”

闻言,大娘一拍大腿,满脸后悔:“我家菜地里的韭菜过段时日就能收种,往年都让鸡啄了去,今年我可得留着换你家豆腐,就是不晓得你们啥时候来啊?”

“只要日头好,我们挑着担子准来。”

“那感情好,我指定给你们留着。”大娘端着豆腐喜滋滋往家回。

日头西斜,三人踱出沙河乡往家返。

回程的路上,黄冬生没精打采的挑着担子吊在队伍后头。

这趟出来,他们三就挣了一个铜板,担子里还剩十八块豆腐没卖出去,此刻愁的像个小老头。

再看一眼表姐,表姐竟然还有心思带着杨文英蹲在路边挖野葱。

“表弟,累不累,我来挑会担子吧。”沈瑶将野葱放到篓子里,拍拍手上的泥土,就要从黄冬生肩上接过重担。

黄冬生脑袋摇得似拨浪鼓:“我不累,表姐,咱们就别去姨母家了吧,万一让宝来哥看见咱还剩这么多豆腐,恐会笑话咱的。”

沈瑶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是觉得豆腐没卖完丢脸,还是觉得我之前说的都是大话?”

黄冬生挑着担子没敢吱声,他觉得今日这豆腐连换都换不完,这买卖指定是不成的,更别说以后带着宝来哥他们做。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让人感到窒息。

这种氛围使杨文英有些紧张,手里捏着野葱站在原地不敢朝两人走过去。

沈瑶从黄冬生肩上取下担子,一言不发的挑着往前走。

“表姐!表姐!”黄冬生追上去喊她想道歉,他不该在外人面前让表姐没脸的。

沈瑶双手把住麻绳挑着担子走在前头没有回应。

等到了上河村,笑着和地里忙碌的姨母一家打了招呼,留下六块豆腐,三人这才抵达沈家。

“爹娘,我们回来了。”沈瑶放下担子,揭开水缸盖,拿瓢舀起水就喝。

沈青山在主屋不能动,只大声回应着,又喊孩她娘快出来。

黄杏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着三个孩子平安到家,心里可算踏实下来,“怎喝生水,也不怕闹肚子。”

“姨母,表姐,那我先回家了。”黄冬生灰头土脸的不敢去看沈瑶,和黄杏打了招呼就要跑。

沈瑶一把将人拽住:“站住,咱们的帐还没分。”

“表姐,这些就不分了吧,我……”黄冬生看着筐篓里那些不值钱的黄豆和粗布,表姐家更需要这些。

他若是拿回家,娘指定得揍他不懂事。

“文英,你把沙盘和东西都拿到主屋来。”沈瑶拽着黄冬生进屋,不容他逃脱。

杨文英现在可不敢招惹沈瑶,让干啥就干啥,这一路回村,她发现沈瑶若是不说话冷着脸,看着还挺唬人的。

沈青山见三个孩子面上表情有些不对,朝媳妇眨眼询问怎么回事儿?

黄杏坐在床边摇头,表示自个也不清楚。

“表姐,我该回去了。”黄冬生坐立难安,从条凳上站起身。

沈瑶清点着麻绳和粗布的数量,让杨文英在沙盘上计数,淡淡瞥了黄冬生一眼,只一眼就吓得他立马乖乖坐下。

“阿瑶,你们这是出啥事情了?”

“娘,冬生表弟觉得咱这买卖没有前程,想散伙。”沈瑶放下秤砣,抬头看向黄冬生,“我说的对吗,表弟?”

黄冬生到底年少,被沈瑶拿话一激便道出自个心里话:“姨父,姨母,表姐说的没错,我不干了。”

黄杏起身过去劝和:“好孩子,有啥话咱坐下慢慢说。”

黄冬生转头就朝姨母告状:“今日咱们只得了一文钱,还担回18块豆腐,姨母,这亏本的买卖还做它干甚!”

“谁告诉你,咱们这买卖亏了的?”沈瑶镇定自如的迎上众人目光。

没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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