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大掌柜离开后,屋里又恢复平静。元恒之拆了一封又一封密信,有时也会提笔在一个册页上写几个字,想来是要呈给大梁皇帝的奏章。

程欢不敢偷看,一边给他研墨,一边回想昨日来到天枢阁后的所见所闻。

从前在那个金屋藏娇的小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元恒之喜欢恶毒地折磨他,逼迫他哭泣,然而来了天枢阁后,这个人又好像有些不同,虽然大掌柜骂得不错,元恒之的确轻浮不端,但既然大掌柜敢直言怒斥,想来元恒之对待部下还算宽和。况且天枢阁镇日同敌国往来,元恒之挑选枕边人想来十分慎重,昨夜他不知轻重藏了柄小刀,要是被人察觉,不知会不会落得个死罪,而元恒之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程欢心想,定是元恒之凶恶惯了,偶然发次善心,实在太过稀罕,自己这才会念念不忘。

他看元恒之专心致志,没理会自己,便悄悄摸了一张纸,取下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一只夜叉,瞥一眼元恒之,又在夜叉犄角上加了朵花。

元恒之忽然笑道:“你是不是皮痒?”

程欢停下笔,清凌凌水波似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殿下,我又做错甚么了?”

元恒之没有抬头,道:“等会儿收拾你。”

程欢已经怕得不那么厉害,将笔洗干净放回去,便抬手要将画撕了。

元恒之却道:“不许撕。”

程欢听话放下。他不讨厌天枢阁中还算讲理的元恒之,若是可以选,他情愿留在这侍奉笔墨,也不敢回那个小院去,等待元恒之每月一次的临幸。

然而即便百无聊赖,一个早晨也终究会过去,元恒之站起身,已经临近晌午了。他走过来,从一沓白笺中翻出程欢藏进去的画。

程欢乖乖道:“殿下见笑,这是我在书里看过的鬼怪,画得不太好。”

话本里有没有这一页,想来元恒之也不可能押着他去翻。

元恒之点点头道:“还是挺像的。”

程欢心想,像你。

元恒之明知道程欢是什么意思,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我说那本恶鬼美人的画册怎么不见了,原来是送到欢欢那里去了,既然欢欢喜欢这一套,下回我找个面具跟你试试。”

现世报来得快,程欢不能反驳他那些画册里才没有这个,那样元恒之一定会继续说下去,问他喜欢哪本,邀他下回一起看。

总之自己低人一等,是没法赢过二殿下的,也不敢。

程欢心中好不憋屈,他早就决心伤好后离开,不过还没想好以后如何维生,如今想来不如也去写话本,写警醒世人的作恶妖魔,每个都要像元恒之。

时候不早,元恒之传膳了,竟然十分不舍,道:“这回送欢欢回去,又有好几日不能相见。”

程欢觉得不妙,忐忑不安:“几日是多久?”这种折磨一个月一回已经尽够了。

元恒之反问他:“你希望是多久?”

那自然是希望永不相见。

程欢低下头,难过得厉害,终于可以说句真心话:“我又做不得主。”

元恒之笑道:“嗯,是我做主,我不忙时,自然希望天天见到欢欢。”

程欢十分惊恐,难道要自己搬进王府去么?

“不过我不得闲,接下来大约十日都不在雍城。”元恒之见程欢似乎松了口气,不由心中冷笑,“十日后你的伤也该好了,下回再见时,我要看看欢欢有多少长进。”

还好有十日,要逃走也不算很难。

程欢想多探听几句,假作关怀:“殿下要回京师么?”

元恒之道:“不是,我要去郃国。”

程欢啊地一声,想起自己原本是郃国人,被迫流落他乡,虽然如今记不得郃国的事,但一听到故国,仍然心中惆怅。听人说郃国不如大梁富庶,从前遇上荒年,不少郃国人会卖儿鬻女,送来大梁为奴为婢,王嬷嬷便笃定自己也是这般经历。本来他巴不得躲着元恒之,但听说元恒之要到郃国去,又忍不住想随行。

程欢犹豫片刻,继续打听:“殿下怎么忽然要去郃国?”

“吊丧。”

元恒之目光如炬,含笑道:“欢欢问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程欢低声道:“想知道我郃国家人在何处。”

“原来如此,怪我忘了跟欢欢说。”

程欢心头一跳,抬头看向元恒之,却见元恒之目光残忍,伸手扳着他下颌轻轻抚弄,悠悠地道:“当初我买下你时,你的父母兄长已死绝了。”

死绝了……

程欢怔愣,好像不算出乎预料,甚至不觉如何心痛。

平头百姓多灾多难,死一家子也不稀奇,而且自己寻短也说得过去了,他本来还疑惑,反正元恒之不喜欢自己,慢慢忍耐,总有离开的时机。

良久,他眨眨眼,一滴泪落在元恒之手上。元恒之好像又笑了,眼神是将猎物按在利爪下的野兽,快活、兴奋、嗜血,一点一点循着泪痕,抚摸上程欢的眼睛,说道:“可怜欢欢,无家可归。”

程欢心想,原来哪里都没有分别,元恒之喜欢看他痛苦。然而赏玩够了,元恒之又会将他抱在怀中,很有耐心地安慰,柔声许诺给他带回郃国的新鲜玩意,又解释这回是郃国国丧,他去吊丧不好带着程欢,下回一定陪程欢去寻访故人。

程欢心中冰冷,伏在元恒之肩头,恍惚觉得逃与不逃也没多大分别,被元恒之折磨死了也很好。

直到他听见元恒之发问:“怎么上了这个?”

程欢回过头去,瞧见大掌柜带着几个侍从,端上来许多菜肴。他喜欢大掌柜刚正不阿,连忙推开了元恒之,抹去眼泪,红着脸坐直。

不料早上那会儿还义正言辞的大掌柜,这会儿恨恨地瞪着元恒之,一张面皮涨得紫红,仿佛是憋了很久,竟然开口说道:“早上我一时莽撞,冒犯了殿下,奉上八珍赔礼,请殿下海涵。”

程欢好不绝望,看看大掌柜又看看元恒之,这人是怎么了!

元恒之小人得逞,笑吟吟道:“你识趣就好,以后不要给我添堵了。”

这下大掌柜气得咬牙切齿,大声道:“二殿下你好自为之!”然后一拂袖大步而去。

方才大掌柜说这菜肴是八珍,程欢低头打量,才发现矮桌上是清一色的白玉盘和青瓷碗,每个形状不同,连筷子也是乌木镶金的,只是菜肴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显然大掌柜下了力气讨好元恒之,大约奉上了天枢阁最奢靡的珍馐。程欢不愿相信他这般阿谀逢迎,想来一定是受了元恒之威逼,于是不由得鸣不平:“大掌柜说得明明不错,你怎么非要逼他认错?”

“欢欢不要冤枉人,”元恒之道,“从昨晚到现在,我可是一刻也没跟你分开,几时去逼迫他了?”

程欢一想也对,但是元恒之身为天枢阁主人,即便不当面开口,也一定有法子刁难大掌柜!况且大掌柜年纪那么大,只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却要向起码小了十几岁的皇子殿下服软,真叫人心寒!

他不知道自己心怀义愤时,嘴角微微绷紧,眼眸深处宛如酝酿巨浪的海,此时连美貌也是冰霜。

然而元恒之却不必畏缩,只是含情脉脉地看他,又将他从圣坛上拖回无耻深渊:“还是欢欢贤惠。”

寥寥几字让程欢一下子泄了气。

他高估了自己,死不死不要紧,但还是不能忍受元恒之。

元恒之含笑哄他:“欢欢喜欢规劝我,是将我当作什么?”

程欢恨恨地想,狗,牛,马,你可以选一个。

元恒之好整以暇,夹了筷蘑菇放在程欢碗中,哄程欢尝一尝,说是这一味原本应该是秋月湖中白鱼,但是他不能吃发物,所以换作了只生在群玉山上的竹菇。程欢忽然回神,才发觉侍从不知何时都退下了,竟然没有人伺候元恒之。

虽然没人旁观元恒之作弄他是好事,但程欢只得亲自给元恒之布菜,他从前好像不惯做此事,又被元恒之戏耍了几回,一顿饭吃得好不疲惫。

万幸元恒之很忙,没有闲工夫送他回去,将陈升叫了过来。

虽然他们都是一路的,但程欢想起来天枢阁的马车上,元恒之对他无故羞辱,再看陈升,还是顺眼不少。

***

程欢先上马车等着了,元恒之勾勾手指,示意陈升留下。

陈升问道:“何事?”

“你去交代一下那个婆子,”元恒之淡淡道,“叫她不用每日劝说程云了。”

陈升吃惊不小:“你真弄了他?”

元恒之斜睨他一眼,像是不悦。陈升欲言又止,半晌道:“那以后怎么办?”

元恒之这才冷笑:“他一个无依无靠的病秧子,又不会伺候人,我强迫他有甚么趣。”

“那你这是做甚么?”

“我本来想留他在身边慢慢羞辱,不过换了几种花样,再玩下去都得用强了。”元恒之摆弄着茶盏,饶有兴味,“他是什么身份,用强只是下下策,我要引得他动心,心甘情愿。”

陈升脱口而出:“表哥你又犯病了?”

元恒之舔了舔唇,柔声道:“那不很好么,正是他活该。”

陈升张口结舌,不知从何劝起,忽然想起一事:“要是他哪天想起来了呢?”

“他失忆是因为相思蛊,哪能轻易记起。况且等我腻了,自然会告诉他,到时将他卖给竺晴峰,竺晴峰说不定会用他反了张太后,废了竺锦那个窝囊东西。”

半晌,陈升鼓了鼓掌,钦佩道:“还是表哥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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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天犯病了吗
连载中十方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