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老鸨子躲了,屋里只剩下程欢和元恒之两人。

程欢瞥了一眼又一眼,盼着伤春悲秋的二殿下提不起兴致。其实如今许多人好南风,那档子事本不稀奇,若不是元恒之看起来很会折磨人,程欢也就不怕。毕竟元恒之是大梁的皇子,最不济也是弓马娴熟,反观他自己,文文弱弱,好像也没学过武,真闹翻了脸,万万打不过元恒之。

看得多了,他又动了别的心思:听说大梁上上下下好南风的不在少数,像是元恒之这么好看,一定不缺人喜欢。他一个皇子,跑来边陲凶险之地挣功劳,寂寞时还要花钱养男宠,未免眼界不宽。其实大丈夫能屈能伸,元恒之大可以考虑考虑大梁满朝文武,多多交好重臣,看他身段想必是能文能武,不愁没人动心……

忽然元恒之冷冷道:“你给我过来。”

程欢正想得有趣,只好慢吞吞挪步过去,被元恒之一拽,跌坐在矮榻上。元恒之问他:“伤好了罢?”

程欢点点头,见元恒之一直盯着他腹部,只得宽衣解带,露出那条伤疤给二殿下看。

元恒之伸手按在伤疤上,说不清是甚么意思,道:“差一点就死了。”

“殿下……”程欢微微瑟缩,却也是心有所感,从前他很是恼恨元恒之,听老鸨子絮叨二殿下为他延医求药,也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样凶险的伤势若想挽回,即便是元恒之也必定耗费重金。说到底,元恒之待他薄情是一回事,他自己不想活却是另一回事,元恒之对他终究有几分恩。

程欢低声道:“多谢殿下救我。”

然而他主动示好,元恒之却莫名冷漠,冷冷道:“也没想到你能活下来。”说完又将他扳过去按住,看他肩头。那里方才撞在门环上,程欢扭着脖子打量,只见红了一块皮肉,想来要留个瘀青。

这倒也没甚么,平日不慎磕到桌角也比这痛些,没想到元恒之会记得这点小事,程欢又忍不住心软,觉得今夜的元恒之还算是个人。

然而元恒之盯着红痕看了会儿,道:“真丑。”

程欢:“……”

他连忙扭头审视,只见自己衣衫半解,露出半片白皙皮肉,虽然比不上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仙子,但总还当得起延颈秀项、肌骨匀亭,哪里就丑了?情人携手看花、扶肩待月,都要讲究个风流雅致,只有元恒之在月色下大煞风景,自己耐着性子安抚,又落得个被人嫌弃。

程欢心念一动,问道:“殿下莫非喜欢膀大腰圆的?”

如此就能说得通了!老鸨子说过,有些客人没甚么本钱,弄不爽利,就变着法子折磨人。元恒之或许就是如此,他一个尊贵皇子,又是天枢阁主人,每日里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碍于颜面自然不好收用身材健硕的男宠,久而久之积郁成心疾,只好憋着一股子火气折磨程欢……

元恒之道:“你乱想什么。”

“人生短短几十年,有时还是坦荡些好。”程欢一边系衣带,一边柔声劝慰,“况且世人大多狭隘,其实大可不必理会……”

他话没说完,被元恒之一把揪住,拖到床榻上去,还被冷冷警告:“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什么德行。”

所幸元恒之没再发作甚么,将程欢摆在床榻内侧,自顾自和衣睡下。程欢想了想,只觉可叹又可笑,元恒之因为甚么坟的事,想必心情极差,所以没力气羞辱玩弄他,甚至没力气笑,谁知这么大一个人了,遇到事竟也没处可去,同自己一样只能回到这小院,也怪可怜的。若是他们能够易地而处,自己倒是不介意抱着元恒之好好怜惜,听他说一说心中苦楚,只可惜,自己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苦命人,泥菩萨过江罢了,上哪去救苦救难。

屋里的灯没有熄,还有些光亮。程欢忍不住悄悄端详元恒之,见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又想罢了罢了,以后待你宽容些也就是了。

***

然而一觉醒来,程欢这份决心便凋零得七七八八了。

昨夜折腾得太晚,他很是困倦,睡得沉了些,睁眼时天光大亮,也不知元恒之几时醒的,已经换了一身燕居便装,坐在书案前翻看陈升送给程欢的佛经。

程欢坐起身,元恒之笑吟吟地道:“欢欢要出家了?”

程欢心头一沉,一夜过去,那个爱羞辱他的元恒之似乎又回来了。他不由怏怏不乐:“都是陈公子送来的,他叫我看开些,不要强求殿下。”

元恒之道:“瞎说,怎么叫强求,欢欢死心塌地,我不知多高兴。”

“陈公子也是一番好意,”程欢自己也未发觉,自己已经不如从前说话谨慎,“毕竟清心寡欲方能活得长久,免了刀剑加身的苦楚。”

元恒之哼了哼,道:“都是胡说八道。”

程欢不再多费口舌,自顾自地梳洗,然而元恒之就在一旁懒散地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注视他,仿佛主人在看园中心爱的珍禽异兽。程欢浑身不自在,很想恭恭敬敬将他送走,便问:“殿下今日不忙么?”

元恒之笑道:“再忙也要留出一日陪欢欢。”

程欢梳理长发的手顿了一顿,一日是东升西落,是斗转星移,可也太久了。

元恒之来到他身后,亲自为他插上玉簪,不顾他僵硬,将他搂在怀中,柔声问道:“昨夜欢欢有没有被吓到?”

程欢其实反而不怕伤心的元恒之,甚至隐隐地喜欢与那个元恒之亲近,但他又不愿承认,犹豫一下,微微点头。

“我年少时后脑受过一次伤,后来落下了病根……”

程欢看向镜中,元恒之神色有异,目光明亮专注,仿佛十分深情,然而嘴角的笑容又像是要啮食了自己,不由得身子往前一缩。元恒之将他牢牢按住,轻声道:“这个病根始终没能治好,我有时心情不好,便不能克制自己,行事不可理喻,那也是无可奈何。”

程欢连连点头,心想你既得了疯病,那么大梁皇帝自然中意别的皇子了。

这般说来,元恒之也算勤勉,竟然愿意独自一人驻守在雍城,换作是他,他多半会乐得逍遥自在。也不知元恒之这般辛苦是为了什么。

元恒之道:“昨夜我说了甚么、做了甚么,都做不得准,你不要往心里去。”

程欢忍不住道:“那也无妨的,殿下平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也不敢往心里去。”

元恒之笑了笑,□□程欢耳垂,道:“我就知道,欢欢有一肚子坏话。”

程欢被他动作弄得脸红,有些担心他又要折磨自己。果然元恒之笑道:“欢欢连耳垂也比别人秀气,这里若是能戴个耳坠,还有许多花样。”

程欢最耐不得疼痛,吓得瞪大了眼,只怕元恒之立时就要用针扎他。

元恒之开心了一会儿,才哄道:“欢欢放心,不扎你耳朵,昨晚才弄伤你,这会儿舍不得你疼。”

程欢顿觉好累,他想念昨晚那个发着脾气却又脆弱无助的元恒之。

他有气无力地道:“明天殿下就舍得了。”

元恒之哈哈大笑,忽然将他抱起来,走了几步,放在书案上坐着。程欢吃了一惊,他好像从不坐在桌上,这样实在轻浮,然而元恒之道:“昨天是我不好,给欢欢个赔礼,早上我叫人送来的。”

程欢一下子想起老鸨子教他如何讨要赏赐的话,只觉十分羞赧,不知为何,他情愿自己缺钱用主动向元恒之讨要,也羞于收下元恒之的礼物。

程欢道:“那也不用的,我不缺甚么。”

元恒之笑道:“以前赏赐金银珠宝欢欢都不要……”程欢心想,我现在要的!倒也不用很多,只要一百两就好,够买一条渔船,以后离了元恒之可以换个正经营生。

“这回我特地挑了别的,上回在天枢阁,我猜欢欢喜欢这个。”

程欢又不由得好奇,问道:“是甚么?”

他略一思索,心想难道是那套水晶棋盘?

书案上放着一摞佛经,元恒之从后面取出一个窄窄木匣,推开来,里面赫然是一柄匕首。

程欢惊愕十足。只见那匕首全长不足一尺,刀鞘通体黑漆,刀柄镶嵌金银和缠枝西番莲螺钿,极是华贵。元恒之拔去刀鞘,匕首尖端微弯,状似月牙,刀刃森森然如冰似雪,又四下看看,找来一把铜锁,轻轻一刀,一分为二,端的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

元恒之笑道:“欢欢将这个带在身上,就算被人发现形势不妙,也能借口献刀。”

程欢怔怔接过,心口微微震动。

元恒之手把手教导他:“你若是穿靴子呢,可以放在靴子里,若是不穿呢,可以这样放在怀里。这个是很久以前黎国皇帝防身的,听说天下兵器莫敢当锋,但是再怎么锋利,被人知道了就不好用了,所以要好好藏着,危急关头再出其不意。”

“不过你没练过,恐怕使不好,要是手忙脚乱,反而会害了自己。”元恒之想了想,“等我在天枢阁物色个人,教你几招保命的招式。”

程欢许久说不出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有些颤抖:“殿下为何要送我……你在天枢阁一定有许多敌人。”

元恒之笑道:“欢欢担心我,我当然高兴,只不过……”随即意味深长道:“我说过的,雍城还不算凶险。”

那么……他可以收下么?

程欢将匕首握在手心,仿佛一团雪落在釜鼎之中。

元恒之,元恒之怎么能这么做呢?

他在这世上好比是一株失了根的菟丝花,一叶挂上屋檐的飘蓬,依附于人,苟活于世,一旦离了元恒之的权势,任谁都能加诸欺凌。

然而元恒之给了他一把刀,一把天下无敌的刀。

况且元恒之知道的,他被关起门养着,也没甚么敌人,上一次藏刀也是为了对付元恒之罢了。元恒之拿走了,却又还回来。

元恒之柔声道:“欢欢,来,亲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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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天犯病了吗
连载中十方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