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风吹散了热气,带来了几分舒爽。
内院中央摆放着一张四角桌,在顾青姝的坚持下,由妹妹搀扶着一道坐在了餐桌旁。
“你拉着你姐姐作甚?她身子都还没好。”顾季堂端着三道菜上了桌,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顾青姝免不得担忧,瞪了眼旁边顾青善。
顾青善马上不乐意了:“是阿姐想出来吹吹风,阿兄你少怪在我身上。”
她哼哼了两声,全是对顾季堂的不满。
顾青姝看着兄长和妹妹的斗嘴满是笑意,这样温馨的画面她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了。
明明是寻常的晚饭,但顾青姝觉得比发达后的姜府每日呈上来的珍馐美味,还要让她欣喜。
用了晚饭,顾季堂把碗筷洗了之后就坐在内院的长廊下擦拭着他的刀,顾青善则在顾青姝的催促下回了西厢房内写作业。
顾青善还在学堂上学,要等明年才会结束学业,平日里家里多半只有顾青姝一个人在照料,只因着她生了病,顾青善才请了假在家中照顾她。
顾青姝坐在躺椅上纳凉,侧目看向对手中刀爱不释手的大哥,心下免得又一阵伤感。
说来她家兄长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他亦有满腔为国争光的热血情怀。他明明来年二月就会参加武举考试,偏偏就在今年的九月,遭人陷害入狱,被打断了一条腿。纵然后来洗清了冤屈,但他一辈子的追求就此了断。
最终因为为入狱的父亲四处求人,而被人当贼人乱棍打死丢在了乱葬岗。
等到顾青姝知晓的时候,顾季堂的尸首被数十只乌鸦围绕着,变得面目全非。
他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一。
“阿兄,城门口可有发生什么事?”顾青姝似是随口问起。
若前世她对兄长多些关心,是不是能避免被人陷害的局面。
顾季堂闻言一愣,他是家中兄长,与父亲同为家中顶梁柱,两个妹妹都倚靠着他,他也很喜欢这种被依靠的感觉。乍一听到二妹妹对他的关心,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却想起了做饭时,小妹与他说的话:阿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是个粗汉子,总比不得姑娘家细腻,但也将小妹的话放在了心上。
光听顾青姝这么一句话,顾季堂似乎从中听到了委屈。
“姜河逸欺负你了?”顾季堂放下手中的刀,走到二妹妹的跟前,蹙着眉头。
顾家兄妹三人都是一双柳叶眼,随了已故的母亲柳氏,柳叶眼半含秋水的味道,但顾季堂和顾青姝的脸型却随了父亲顾海明,柔化了柳叶眉的媚。顾季堂黝黑,显得俊俏;顾青姝白皙,显得温婉端庄。
顾青姝哪听得了这种话,一双眸子雾水气:“阿兄,他们都欺负我。”
她说完直接扑入了兄长的怀中,所有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奔涌出来。
顾季堂身形一僵,他这位二妹妹最是端庄不过,自十岁后便再未抱过他,也许久未再他的面前哭诉委屈。眼下的这般举动,引得他鼻子酸酸,更是料定她在姜家郎君跟前受了很大的委屈。
他笨拙着拍着二妹妹的背:“阿姝,有什么委屈就同阿兄说,阿兄定然会护着你。”
顾季堂从前也是这般,总会说护着她,如今再一听,恍如隔世,眼泪哪还止得住。
屋内在写作业的顾青善坐在窗台写作业,看到哭得伤心的姐姐立刻跑了出来,加入了拥抱的队伍。
当顾海明回来时,看到自家三个孩子抱在一起哭,还以为三人受了天大的委屈,急急忙忙迈入了垂花门,险些被门栏绊倒。
但他也顾不得自己,神色焦急的围着三个孩子团团转:“你们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
顾海明听着三人的哭声,他眼中也含起了泪花。
柳氏在生下小女后就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独留他一人拉扯大三个孩子。
旁人劝他再娶一位继室,可他害怕三个孩子受委屈,他只想亲力亲为。
他没什出息,在朝为官多年也只在司天台担着一个七品的中官灵台郎的职位,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
三人听到父亲的声音,皆转头看向父亲,眸中湿润如可怜的小狗。
顾海明心里一片酸意,也知晓要先问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做了个噩梦,梦中你们都不要我,只留下我一个人,过得很不好。”顾青姝自不能把自己重生的事告诉家人,胡编了一个借口。
顾海明闻此言,松了口气:“你呀!你们呀!差点就要吓死我!”
视线在兄妹三人身上扫了一圈。
“阿爹对不起。”顾青姝拭去眼泪,表了歉意。
顾海明岂会生气,他知道他家的二姑娘平日里最为稳重,要不是真被梦给惊到了,哪会哭得如此伤心。又想到她还是生着病,上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对不起,阿爹只担心你受委屈。”
“阿姝在撒谎,她明明就是在姜河逸处受了委屈。”顾季堂可不信她的梦境之言。
顾海明目光转向顾青姝,等着她的话。
“梦里,他是在梦里欺负了我,他娶了旁人。”顾青姝。
这话算不得谎言,姜河逸确实娶了宋雪妍。
“阿爹知你最有想法,但阿爹也希望你有什么委屈都要与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甜的、苦的都是一起受。”顾季堂。
顾青姝点了点头:“阿爹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委屈了自己。”
收起了伤心,顾青善去厨房给父亲做了碗面,又回了西厢房继续写作业。
“阿爹不是今天值夜吗?”顾季堂端着面放在了父亲跟前。
“还不是担心你照顾不好你妹妹们。”顾海明对两个女儿是宠的,但对儿子总要少上两分好脸色。
顾季堂果断闭了嘴。
*
对门的姜家。
姜家的宅子比不得顾家,一进式的院落,推开门就能看到姜家三口坐在院子里吃饭。
“你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二姑娘正着病,你要是感染了,误了考试看你往哪里哭?”姜涵板着脸,看着儿子不争气的天天往顾家跑,心下说不窝火是不可能的。
他好不容易考了举人,却没有合适的官职给他。好不容易做了官,还是承了顾家的恩情,就连这宅子都是当年顾海明为他做的保证人。
他不是没有感恩之情,而是他自问不比顾海明那个鳏夫差,可处处就比人低上一等。
眼看儿子九月就会前往礼部参与省拭,只要在十一月的榜单上有名,他姜家就又出了一个当官的。
怎么样都得比他顾家那只会刷到弄枪的武夫强。
也不知顾海明如何想的,竟然由着顾季堂胡来。
“你也是,一天到晚在家,除了洗衣服做饭外连自己儿子都看不住。”姜涵的枪头转向了刘慧,夫妻多年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还死了,要是还把小儿子给耽误了,他定是要休了个这个妇人。
刘慧懦懦应下,不敢反抗半句,哪是在顾家时对待顾青姝的嘴脸。
姜河逸皱着眉,对他父亲的教训透着厌恶,但也知今晚是不可能再去看顾青姝了。
再等等,等过了九月,他就有时间陪着阿姝了。
*
西厢房内,顾青姝借着灯光在翻看妹妹的作业。
大原不似前朝对女子的严苛,甚至鼓励女子前往学堂学习,使得家境稍微好些的人家都会在自家姑娘没有及笄之前送去学堂,倒不是要求她们能吟诗作对,至少不是大字不识一个。
顾青姝比妹妹年长三岁,妹妹学过的,她自然早已经会。
这会儿检查着作业,撇了嘴。
顾青善性子燥,没有耐心,才两页的作业就已经开始乱写字。
“你这个字同你阿兄有得一拼,从前还说要去做个女夫子,可别到时候连学生都识不得你的字。”顾青姝。
听着姐姐调侃的话,顾青善是皮,也架不住年龄小,臊了脸:“阿姐,你别这么说我。”
顾青姝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尤其是写字,要沉得住气,只用稳下了心才能写得出一手好字。”
她带着顾青善一笔一笔划,让她感受着字。
顾青善却觉得今晚的姐姐格外的温柔,放在往昔早已经是板着一张脸数落她。
临睡前,顾青善忍不住说了这件事。
顾青姝叹了口气,她对妹妹确实严厉。因着自己端庄性子,就认为妹妹也得像她这般。
如今想来,对妹妹很是歉意。
“往后阿姐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同我说。不然我也不会知晓做了错事。”顾青姝揉了揉妹妹的头。
顾青善给了她一个大大笑脸,扑入了她的怀中:“阿姐是世上最好的阿姐。”
母亲离世时,顾青姝仅有三岁。父亲要为生计忙活,兄长要照料家里,而她学着照顾妹妹。
顾青善对她的依恋让上辈子的她曾感到疲惫,在她嫁入姜家之后,一心放在姜家身上,对于顾青善反而很少留意。
若说没有半点是在逃避顾青善,大概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不会了,她会一直是顾青善的姐姐。
但顾家太渺小了,她或许可以试着去找一个靠山。
躺在床上的顾青姝一时没有睡意,就前世的记忆来说,她能想到的、寻到的靠山似乎没有一个可以解救顾家的麻烦。
她翻转着身子,目光望向梳妆台上被月光照亮的胭脂盒,脑中突然闪过一张脸。
“恭华公主?”
顾青姝猛然坐起身来,身旁的顾青善被吵到,嘀咕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她拍了拍妹妹的背,心下已有了盘算。
大概没有比恭华公主更为合适的靠山了,“她”是大原唯一的公主,备受皇上的宠爱,“她”的话自然最为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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