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姐,大喜之日,你未必要这样折辱他吧?”
白邵禾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话,他算是明白了,这可不就是**裸的欺凌吗?
被怒目而视,还被莫名其妙地吼,张沛儿丝毫没有不开心。她勾着嘴角歪头看了一眼安皓轩,那眼神毫无情愫可言,看的白邵禾心里一紧。
那眼神,就像监斩官看眼前的死囚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安皓轩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低眉垂眼地说:“娘子这么做,自然有娘子的道理,请两位不要插手其中了。”
而后,他一把推开了扶着他的秦千千。
看着她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秦千千和白邵禾完全楞在原地。张沛儿出声唤秦老板,才把她喊得回过神来。
“邵禾,我们走吧。”
日日开朗的秦千千也开朗不起来了,她铁青着脸跟上张沛儿的步伐。白邵禾心中厌恶,却又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比起秦千千的烦恼,白邵禾比她多了那么一分。白邵禾还在考量她究竟是跟表面一样,只知道这么多,还是说她直到全部的真相,但就是在装不知道?
一个个问题袭来,压得白邵禾有点透不过气上来。
波谲云诡的朝堂,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并排出了门,秦千千才发觉哪里不妥。
新郎子没有盖红盖头啊!而且正是因为红盖头不在,安皓轩脸上的巴掌印子,更加清晰可见。
原本热闹的人群,现在开始有人皱着眉头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跟上次一样?”
“可是说呢,都没有盖头,脸上还都被打了一巴掌。”
“就这点小挫折而已!他不愿去我去,反正嫁进去就坐享荣华富贵了,现在板着脸装什么呢!”
“你可拉倒吧,张家马夫都得要求眉清目秀。你这样子,下辈子再考虑这种事情吧。”
白邵禾看秦千千对那些流言熟视无睹,她眼神死死盯着安皓轩,张沛儿带他去花轿前。
花轿左右两个轿杆上,还横着放一根乌黑发亮的杆子。白邵禾闻出来,那是一根沉香木。
可还没等他思考那是干什么用的,不远处的安皓轩双手撩起喜袍跪在了地上,然后一寸一寸挪向轿前,停在了那根沉香木面前。
沉香木不高不低,刚好堪堪到安皓轩肩头。他一刻都没有犹豫,就在地上爬过去。张沛儿走到轿门边,朝他伸出手,安皓轩搭上她的手这才站了起来。
眼前的画面冲击感太强,以至于白邵禾两眉紧锁,秦千千也低头使劲儿用手揉搓着眼睛。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唏嘘声。
“千千,不管多少钱,我都买。你能告诉我,她们家这么反常的礼节,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吗?”白邵禾气急了,他转身走到秦千千身边,微微弯腰凑在她耳边问她。
那时他还没有察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近。
直到秦千千抬头看向他,突然看清她眼眸中的自己时,白邵禾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抿紧了嘴唇。
秦千千看他如此不自然的动作,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于是就往前凑了一步,很诚恳地告诉他:“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再看看吧。”
“……嗯。”
就这样,白邵禾一路上都有意无意地避开秦千千的眼神,可在秦千千望向别处时,他又忍不住看向她。
自己大抵是疯了。
原本以为接亲已经够荒谬了,结果到了张府,门口除了看热闹的百姓,还站了两队彪形大汉,每个人手上还拿了根胳膊粗的棍子。
秦千千真的是忍无可忍,只能压低声音问张沛儿,这又是要搞什么。
“他就算是犯了天条,也不用这么做吧?”
也就是在这时,白邵禾牵着缰绳的手突然一收,眼神复杂地看着秦千千。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这人还是有慈悲心肠的吗?
出京前,白邵禾根据自己搜集的信息,草率地判断,秦千千是个寡廉鲜耻,而又唯利是图的人。
“生意人,哪有什么菩萨心肠?不各个都是狗苟蝇营之辈?”
现在,白邵禾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谁知张沛儿低头浅笑,压根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秦老板,这是我们家的传统,哪个进府都得过这些关。再说,这才能哪到哪,进府才有好看的事情呢。”
青天白日的,却听得秦千千毛骨悚然的。
白邵禾后知后觉,想要说什么,张沛儿却已经纵身跳下马,走到花轿边撩开了轿帘。
安皓轩敛气屏声地从轿子中出来,那根沉香木被旁边的喜婆拿着,她抬手递给了新郎,并且乐呵呵地嘱咐他。
“新郎官儿,拿好这个!咱们只要顺利走进张家大门,后半辈子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可全是你的了!只要,这沉香木不掉地上。”
白邵禾甚至都不用猜,肯定是前面那些人用棍棒打他,新郎还得忍受着走进张家大门。秦千千满眼愤怒,她扔了手里的缰绳在,侧身跳下马,朝张沛儿她们那边走去。
白邵禾赶忙过去阻止她,现在她们单枪匹马的,实在不好仗义执言。而且白邵禾算是看明白了,那个安皓轩,根本就是自己自愿的。
他身为枫林镇本地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张家的习俗?而且今日蹉跎至今,他一句怨言都没有,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于是白邵禾不由分说地拉住秦千千,神色凛然地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秦千千只好站在一旁,眼神悲悯地看着安皓轩。
从安皓轩双手接过沉香木开始,张沛儿就头也不回地走向家门。路过秦千千时,她抓起秦千千的手腕,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一同往前走去。
秦千千低头看着她修长却又有力的手,挣脱不开,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白邵禾赶忙跟上,生怕张沛儿对她不利。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脚边衣袂翻飞,秦千千头上竖着的发带也随着头发,施施然地上下起伏。
白邵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向来都是掌控大局的人。
可今天自从看到她眼眸之后,他就时不时的会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一些以前只会觉得繁琐无用的细枝末节……
比如现在,他看到了张沛儿用力导致发白的骨节。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他快行两步,一掌打在张沛儿的小臂,那人吃痛放开了秦千千的手腕。
好在秦千千原本步子就迈得开,这才使张沛儿突然脱力后,她还稳稳站住了脚。
张沛儿转头戏谑地看了一眼秦千千和白邵禾,她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秦千千一脸惊讶地看着白邵禾。
“你不是说要顾全大局,刚刚还不让我站出来,现在你……”虽然刚刚他没说,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秦千千疑惑,这人怎么短短一刻钟就出尔反尔?
白邵禾眸色微暗,“我担心你。”
两个人边走边说。秦千千表情疑惑,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待会儿要挨打的也不是她。再者说,这张沛儿又不是在门口决定要娶她……
等她们走上台阶时,张沛儿负手站在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轿门口的安皓轩。
喜娘眉开眼笑地往下宣布:“打喜仪式,现在开始!”
安皓轩面如死灰地往前走,门口站着的十二个壮汉,也排列整齐,两排之间仅容三人并排通过。可他们手中的棍棒,足足有两人那么宽。
也就是说,左右两边的棍棒,都能砸在安皓轩的身上。
事实比秦千千和白邵禾想的还要糟糕,那些棍棒下手狠厉,却又只打在背部,甚至连安皓轩的凤冠都没有打乱。可背后沉闷的击打声,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看着周围在欢呼雀跃的人群,白邵禾觉得很是荒谬。秦千千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她高喊一声:
“够了!”
张沛儿眼神惊惶地盯着她看,那眼神看的秦千千心里发毛,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结果还没开口,就有两个嬷嬷走了过来,她们毕恭毕敬地说,老太太请她过堂说话。
“不行!”
白邵禾一把把她护在身后,这跟着进去是生是死,谁说得准!都说张老太太心肠毒辣,白邵禾怎么也不能让她带走秦千千。
可张沛儿上前劝慰他:“白公子放心,我保证她不会有事儿的。”说罢,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就有加了一句。
“若是她出了意外,我以命相抵。”
白邵禾冷笑一声,这人以为她的名很值钱吗?可谁知秦千千主动站了出来。
“既然张小姐这么说,那我信你。邵禾兄,我去去就回。”
临走前,秦千千还压低嗓音,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而后一切仿佛都被静止了。婚宴仪式也暂时停住,安皓轩还站在台阶之下,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依旧是在窃窃私语。
“那丫头算是要凉了吧?”
“哎呦,这还用猜?老太太出手,哪次不是把人整得死死的?”
“那小妞长得花容月貌的,可惜了,又要被那老妖婆嚯嚯死了。”
白邵禾第一次厌恶自己的敏锐的听力,那些话听得他异常烦躁。直到秦千千出来,他连忙上下扫视,看到她安然无恙后才彻底放心。
可她的表情很不对劲儿。
“沛儿,传你家祖宗的命令,仪式照常进行吧。”
白邵禾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秦千千嘴里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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