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啦——
一声脆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方闻拿着浮尘的手一抖,快步走向映出昏黄灯光的茜纱窗下,低着声音询问道:“皇上?皇上?可要奴才进来伺候?”
室内响起男人压抑的怒斥,像是被囚禁在铁笼里的雄狮,因为尊严受到挑衅,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你是谁?这茶……你竟然敢给朕下药!”
方闻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吓得双手都凉了,扯着嗓子叫道:“来人,快来人啊!有人意欲行刺皇上,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自己当先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进了屋子,立刻将匍匐在地上的女子身影摁下。赵煜如冠玉一般的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微红,他眼眶发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竟向后踉跄了几步。
方闻心中大骇,连忙上前扶着赵煜的双手,察觉到掌心湿热一片,更是心惊,“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奴才已经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了,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对您不利——”
目光狠狠地瞪向倒在地上被擒拿住的刺客,方闻声音一顿,不可置信:“月潭?怎么是你?你不是进来给皇上奉茶的吗?”
赵煜用掌根按着头侧,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烫得人头晕眼花,一呼一吸之间的空气都仿佛被烈火焚烧,他从来自诩冷静自持,如今却被□□驱使着,像是不能自我控制的野兽,只能看着理智一点点被本能蚕食殆尽。
唰啦一声,案桌上摆着的白玉花瓶也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四分五裂的尖锐玉屑,在竹节一般修长的指节上划出可怖的血痕。可是这药的烈性竟如此强,就连疼痛也只是将脱缰野马一般的理智,稍稍拽回了一会儿,又被灼热炙烤得麻木。
方闻的惊叫在耳边竟也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障壁,听不分明:
——“哎哟,皇上您的手呀!太医怎么还没来!”
在迷乱中,赵煜挣扎出最后一点儿清醒,“回——回紫宸殿。这女官带回去再审,叫……叫虞韶来……”
被摁在地上鬓发披散的月潭这时候却不知从哪儿迸发出力量,几乎甩脱了按着自己的太监,爬行几步伸手抱住了赵煜的长靴:“皇上,皇上,您不舒服,微臣也可以帮你。虞韶能做的,我也能——
“啊!”
月潭捂着被重力击中的胸口,痛得像是一只搁浅的虾一般蜷缩起来,面色变得惨白,但是唇缝中却渗出不祥的血色。
“放肆!”
帝王如冰凌一般的声音像是一支冷箭,将月潭无情地钉在了地上,“就凭你也配?朕倒是嫌脏!”
“还不快把人摁住了!竟还让她有冒犯皇上的机会!”
太监们手忙脚乱地将月潭双手反剪困在身后,方闻已经先扶着摇摇欲坠的赵煜上了龙撵。
虞韶心中正慌乱,忽然见窗外灯火辉煌,一行太监举着火把在夜色中劈开一条明亮的通道,其中疾步走来的是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
是赵煜出了什么大事不成?竟然连太医院都惊动了?
虞韶披上头蓬,才走到正殿,就见仪仗簇拥着帝王龙撵而来,抬轿子的太监们脚程比平时快得多,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方闻公公,面色竟都显得有几分青白。
到底是怎么了?赵煜是个合适的皇帝,年纪不大,脑子不错,也没有奇怪的恶习,甚至还有些怜贫惜弱的柔软心肠。虞韶对于他很满意,既不愿冒着风险期盼下一个坐上这龙椅的皇帝会比他更好,也不敢赌,自己这个御前的女官若是成了先帝身边的红人,还能不能讨得下一位当权者的欢心。
虞韶轻按着胸口,将忐忑之下,跳得过快的心脏稍稍安抚,暗暗祈祷:希望赵煜人没事。
“方公公,这是怎么了?太医们方才已经来了,正在正殿候着——”
方闻一把抓住虞韶的手,如同见到了救星似的,“虞韶你来得正好,方才皇上还在找你呢!你快和我一起把皇上扶进正殿去。”
帐帘掀起,从中探出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掌,虞韶紧紧握住,被赵煜掌心不正常的热度烫得一颤。旋即,轿撵中的帝王缓步而下。
虞韶余光打量着赵煜,他表面上看起来除了脸色红一点儿,眉头蹙得比以往更深,和往常的模样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可是手里不断加重的重量,却预示着强撑着体面的帝王,此刻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进了紫宸殿帝王休息的寝殿,挥退了身边随侍的太监们,身形高大的帝王便如同玉山倾颓。虞韶被扑得踉跄了好几步,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耳畔,将虞韶的脸颊也染红了。她感受到了什么,顿时浑身都燥了起来:
叫了这么多太医,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方闻被赵煜见人就倒的模样吓了一跳,正要伸出手,看见皇上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都揽住了虞大人的腰了,又犹豫地停住,只扶着赵煜另一边的胳膊,和虞韶一起将人安顿在了软榻之上。
胡子花白的孙老太医将指尖搭上赵煜的脉搏,几息之后,便提笔写下方子。他在宫中供职了大半生,对于这些后宫之中的鬼蜮伎俩见过不知凡几。这种内宫阴私,知道得越少,才能安安稳稳地在太医院活得越长呢。
孙老太医将方子递给方闻:“这药性虽然刚猛,但好在用的药材都是好药,对龙体伤害并不大。照着方子,一日三服药煎了伺候皇上喝下。皇上身体惯常强健,不出两日,应该就能将体内药性完全排出。只不过……”
孙老太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斟酌着开口,“以皇上盛年,龙精虎猛,若是能着人疏解一二,应当好得更快些。”
方闻忙接过药方让小太监们下去熬药,又着人送了孙老太医出去。心下暗想:这月潭平时看着温温柔柔像是个好的,竟然也猪油蒙了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宫中的女人钦慕皇上的不在少数,但是皇上是天子,龙体更是何等尊贵,月潭将算计安在了皇上的身上,以皇上傲气的脾性,只怕这女官的命,是留不住了。
又见虞韶跪坐一旁,用冷水浸润的帕子为赵煜拭去额头的汗水,女子身形窈窕,一只柔荑还被皇上紧紧攥在掌中。
方闻缓步到了龙榻前,倾身试探道:“太医院的药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皇上您看,是奴才伺候您先洗漱,还是——”
“方闻,你先退下吧。”
“是。”
虞韶拿着帕子的手,也被炽热的手掌握住了腕子,如狼一般的目光落在身上,像是细小的火焰,舔舐着勾勒出虞韶姣好的眉眼。
心若擂鼓,朱唇微启:“皇上……”
话音未落,觊觎已久的头狼已经低下头颅,吻住了引颈待戮的羔羊。
浸透了的锦帕落在暗红与明黄交叠的衣摆处,不一会儿又被衣物裹挟着狼狈地散落在地上。
赵煜以往在虞韶面前总是矜持的,即使是有意逗弄也带着温和的意味。可是此刻被药物驱使着,却将所有的帝王仪态,君子风度都抛在了脑后。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时那片漠北的疆场,眼中只有进攻,长驱直入的侵入。
虞韶蹙着眉头,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快要崩断的弓弦,泪珠摇摇欲坠地从眼角滑落,溅在横亘在赵煜肩头狰狞的疤痕上。
帝王能鼓瑟吹笙的指尖,此刻却被阻碍禁锢着无法施展。赵煜吻过虞韶湿润的鬓角,低声地哄她,“阿虞,别怕,放轻松一些——”
小女官却还是怕得很了,如同被雨水打湿了双翅的小鸟,在掌心瑟缩着颤抖。
赵煜重重呼吸着,压下心头燎原的大火,他总是有耐心的,正如同狩猎的雪狼,为了夺取渴望的猎物,步步为营,甚至不惜匍匐示弱。
一夜风雪,摇落暄妍。
虞韶在昏昏沉沉中坠入深眠,脑海中最后想起的是宫中老嬷嬷们从前对于闺房之事的评价。她们所说的,对也不对。
自然有不太舒服的时候,可是总体说来却是欢悦更多。高高在上的帝王,露出几分自持之外的狂放,好似驾驭这九五之尊的缰绳,也短暂地拿在了自己的手中。这种掌控的感觉,更是虞韶格外喜欢。
一觉醒来,抱着手里软乎乎的被子,虞韶才从迷离的幻境中挣脱回到现实。不是在温热的浴池之中,也不是被人按在狭窄的软榻上,明黄色绣着团龙纹的花样,是帝王龙榻上的锦被。
虞韶轻轻转了个身,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酸痛却让她当时僵住了动作。什么矜持的皇上!什么如玉的君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醒了?”
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虞韶脸侧的青丝,但她的身体却像是本能地记着什么似的,微微一颤。
身后传来赵煜低声地闷笑。
虞韶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暗暗骂了好几句畜生,忍着不适扭过头,却一头扎进了宽阔的怀抱,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羞涩又娇怯地仰望着帝王,“皇上,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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