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晴儿正半跪着给靠在软榻上的郑锦书涂蔻丹,来人突然闯入的惊呼将郑锦书惊了一跳,玉手微抬,登时,一道艳红色的花汁便落在了被精心温养的细腻手背上。
“你这丫头,做事情毛毛躁躁的!”郑锦书没好气地瞪了晴儿一眼,又转头看向匆匆走入房里的丹儿,“出什么事了?让你这样一惊一乍?”
晴儿委屈地垂下眉眼,不敢反驳自己方才涂蔻丹的手分明稳得很,只默默退到一旁,等着丹儿回话。自从韶儿去了紫宸殿之后,主子连自己也疑上了,如今倒是更宠爱能说会道,时常“出谋划策”的丹儿,自己在小主面前说的话愈发不顶用了。
“晌午大朝会之后,方闻公公到六宫宣旨,皇上御笔亲封了一位贵人!”
“贵人?”郑锦书的姣好的面容当即显出几分狰狞,“六品的宫妃呢,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入宫了?”
丹儿面色微白,唇瓣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儿,才将一句烫嘴的话囫囵吐出:“不……不是朝臣家中的女眷,被册封贵人的,是……是紫宸殿出身的女官。”
“女官?”郑锦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竟然挤出一声冷笑:
“哈!女官!皇上对身边伺候的人还真是厚待。从前对着虞韶那个小贱人荣宠非常,如今换了御前伺候多年的月潭也是这般周到。一连半个月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是月潭没有得手,原来是憋了个大招,在这儿等着我呢!”
丹儿却好似更害怕了,身子抖得和筛糠一样,支支吾吾发出蚊蝇似的回音:“可是小主,奴婢听说……听说……圣旨里册封的不是紫宸殿的司茶,而是……而是一位姓虞的女官……”
“不是月潭?姓虞?”郑锦书皱紧了眉头,“月潭的本家不是姓张吗?紫宸殿的女官还有哪一位姓虞不成?从前倒是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晴儿看着郑锦书的指尖紧紧扣着紫檀木的桌沿,鲜艳如火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几乎要被折断。她心中竟然对从小伺候的主子,高高在上的小姐,也生出一丝怜悯,“小主莫不是忘了,韶儿的本姓也是虞……她本名便叫做虞韶。”
“不!不可能!”晴儿话音未落,就被郑锦书厉声喝止,她瞳孔骤缩,显然也回忆起来坐下如野草般卑微的婢女曾经的姓名,但是却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不应该如此!就算是有女官得宠,也应该是月潭才对,怎么可能是虞韶那个小贱人!我不信!我不信!”
晴儿膝行几步,抱住郑锦书的大腿。方才还张牙舞爪的主子,此刻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的纸老虎,摇摇欲坠起来。
“小姐,您冷静一些!既然是皇上明旨册封的妃嫔,紫宸殿的太监定然是要捧着圣旨晓谕六宫的。事已至此,虞韶既然已成了妃嫔,又得皇上的宠爱,小主万万不可像从前一样,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至于什么紫宸殿的其余女官,小主更加不能宣之于口,不管什么月潭,星潭,小主只当作不认识就好!”
“若是除夕当日,月潭因为胆怯不曾动手,此事倒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当日月潭已经有了动作,但如今受封的还是虞韶……”
晴儿身子一抖,不敢再说下去。
买通圣上身边的女官,给九五之尊下药,即使是对龙体没有真正伤害的助兴迷药,那也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哟!是奴才来得不巧了,小主正在教训下人呢?”
靛蓝袍,乌皂靴,衣摆上绣着的祥云纹足足五层,这是紫宸殿中太监的服饰。
郑锦书用帕子盖住忍不住发抖的双手,勉强挤出来一点儿笑容,“底下的宫女不懂事,让公公见笑了。公公看着眼生,不知道如何称呼?”
太监一张圆脸笑得格外喜庆,“奴才贱名钱明,恐污了小主尊耳。奉皇上之命,来柔福宫晓谕册封新妃的旨意。”
“紫宸殿司寝女官虞韶,皇上钦封为正六品贵人,赐居猗兰宫东侧殿。恭喜小主,在六宫之中又要多一位姐妹了。”
郑锦书的嘴角好像有秤砣坠着,扬起嘴角的动作显得格外吃力,她干笑几声,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几句歌功颂德的套话。
什么姐妹!虞韶从前不过是自己手下最卑微不过的婢女,如今也能和自己平起平坐,姐妹相称!实在是将自己的面皮完完全全地扒下来放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郑锦书心中恨得滴血,却又听见那太监开口道:“除此之外,皇上还有道口谕是给小主您的呢。”
钱明冷眼看着郑锦书目光游离开,心中不屑地冷笑:做贼心虚的样子如此明显,这位郑小主可是真是个蠢的。
“皇上说,小主既然觉得如今的位份坐得不太舒坦,不如也换一换。从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七品宝林,禁足柔福宫中三月。”
一连串的噩耗,将郑锦书砸得脑瓜子嗡嗡响,人都傻了。她求助般地看看丹儿,从前伶牙俐齿的宫女此刻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低着头闷声不吭。再看看晴儿,她一双眼睛望着自己,试着眼色让自己先低头。
可是郑锦书不想低头,七品宝林!这样可怜的位份,打发叫花子呢!和虞韶同为宫妃就已经让她心如油煎,如今甚至连位份都要屈居人下,在宫道之上狭路相逢,自己甚至还要?从前的婢女屈膝行礼!
“不……皇上!本小主要求见皇上!”
钱明勾着嘴角,一拍脑袋,“哎哟,瞧奴才这脑袋,倒是忘了件差事。皇上念在小主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勋贵出身,降了位份,只有两三个宫人恐怕不够使唤。特地让奴才再给您送个人来。”
说话间,钱明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一个女子推搡在众人眼前。她双臂被绑着束缚在身后,嘴里还塞着麻布,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面上,像是一只蚕蛹艰难地蠕动。
郑锦书骇得连退三步,跌坐在了软榻之上,“她……她……”
钱明善解人意地笑了,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这可是小主的旧相识呢,紫宸殿的月潭呀!她伺候人的功夫最好,定能将小主哄得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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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华殿中
宣旨的太监才走,周昭仪立马将站在人后垂着脑袋不起眼的小太监叫到身前来问话,“让你打听的消息都打探到了吗?柔福宫那边如何了?”
“郑小主降为七品宝林,紫宸殿那边还把月潭送去了柔福宫,说是皇上龙恩浩荡,给郑小主新添的宫人。”
一旁侍立的掌事女官惊讶地捂着唇,“月潭?听说她在慎刑司整整关了十五天,命都丢了半条,这样的人送去伺候人……”
“是皇上特意送了个犯上忤逆的例子,当面警告郑锦书罢了。咱们皇上眼里可不是容得下沙子的君主,瞧瞧,这么大的罪名,他大可以将郑锦书打入冷宫,连前朝的郑国公都少不了吃挂落。可是皇上却只是将郑锦书降为七品宝林。
说圣恩浩荡,皇上确实仁慈,毕竟郑锦书犯了这样大的错,也还勉强保持了宫妃的体面。可是这七品的宝林,好巧不巧,就恰恰比新册封的贵人低上一品。从前踩在脚下的婢女,如今成了见面要行礼的高位妃嫔,郑锦书只怕夜夜都睡不好觉呢。”
掌事女官不敢议论当今圣上,只道:“郑宝林和月潭肯定是不中用了。既然宫中新封了妃嫔,要不要找人……”
周昭仪摆摆手,“当日本宫不过顺水推舟,借着郑锦书的手试探一二。可是如今,皇上才被身边的女官坑害,正是警惕的时候。再瞧瞧那猗兰宫,只昭贵人一个主子住着,再清静不过。再看身边伺候的宫人,那是让紫宸殿的小明子去内务府选好了送去的。就连小明子自己,也被皇上指给她当了猗兰宫的首领太监。小明子可是方闻的徒孙,皇上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人护在手心里了。”
“新封的美人,又正值青春,皇上如今正是新鲜热切的时候呢。本宫可不做那出头鸟,触犯了皇上的忌讳惹人心烦。”
“好在就过上几天,就是月末阖宫妃嫔向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本宫还真有些期待,想当面见一见这位虞贵人,看看是怎样标致的人物,让皇上赐了她“昭”字的封号。也想看看,太后娘娘对于这样一位出身低微的新妃,又如何看待?”
掌事女官为周昭仪捧来香茶:“许是皇上因为受了身边人的算计,故而格外怜惜她,所以才圈了个封号赏赐下去罢了?无论如何,昭贵人不过是六宫中的新人,纵然容貌娇嫩,也比不得娘娘仪态万方,更比不了娘娘和皇上这么多年相伴的情分。”
周昭仪抿唇一笑,柳眉微扬,“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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